而碎骨部的俘虏黑压压一片蜷缩在角落里,身上带着伤,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偶尔发出几声低低的哀嚎,每一声都引得女战士们怒目而视。
彩营长匆匆从其余营帐走来,神色有些疲惫,但依旧打起精神说道:“族长,您怎么来了?这里环境不好,怕污了您的眼。”
我看着她,说道:“彩营长,辛苦你们了。战士们的伤势如何?”
彩微微皱眉,叹口气道:“重伤的太多了,草药和酒精有些紧缺,不过姐妹们都在尽力照顾着。只是……。”
这时,一个女战士气冲冲地走过来说:“族长,这些家伙太不知好歹,咱们好心给他们治伤,还这么不老实。”
我看着那些俘虏,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他们虽是敌人,但现在既然成了我们的俘虏,给他们一视同仁的待遇吧。重伤的都搬到床上去,其余轻伤的也让他们挤在床上一起睡,兽皮和保暖衣物,全部给他们配齐。”
彩微微皱眉,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族长!一会就给他们配齐。”
我走到一位飞雨军重伤员身边,蹲下身子问道:“兄弟,感觉怎么样?”
那战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族长,俺能行,就是这伤口疼得厉害。”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安心养伤,药品和食物都会有的,你是雨澜城的英雄。”
起身后,我神色凝重地看向彩,嘴唇微微颤抖,问道:“伤亡的兄弟们在哪里?”
彩缓缓垂眸,眼神中满是悲痛,小声嗫嚅着:“在最靠边的营帐里。”
“带我过去。”我深吸一口气。
彩担忧地抬头看着我,眼神中满是犹豫,嘴唇嗫嚅着:“可……可是族长,很多兄弟们……”话未说完,我抬手打断了她,声音微微发涩,:“他们是雨族人的功臣。”
话落,我不再多言,大步走向前,伸手掀开兽皮帘,带着众人朝着最靠边的营帐走去。
一路上,我的心情如坠铅块般沉甸甸的,每迈出一步都似有千斤重。寒风如刀,割在脸上却远不及心中的刺痛。
这一路上,刚才看到的那些受伤战士的痛苦模样在脑海中不断闪过,我根本就不敢问出口,到底死了多少人。只能在心中默默念叨着,希望兄弟们能多一些生还,希望那些鲜活的生命还在,希望我们的雨族能少承受一些失去亲人的悲痛。
当我们终于来到那座营帐前,深吸一口气,手停在营帐帘子上,却迟迟不敢拉开,仿佛只要不拉开这道帘子,里面的残酷现实就不会呈现在眼前。
但我知道,我不能逃避,缓缓拉开帘子。
兽皮帘在指尖下缓缓滑动,刺骨寒意顺着掌心蔓延。
血腥味混着未燃尽的艾草气息扑面而来,营帐内光线昏暗,飞雨军的战士们横七竖八地躺着,断指断臂散落四周,凝结的血渍在地上蜿蜒成暗红色的溪流,一片残破不全的景象惨不忍睹。
我的靴子碾碎凝结的血痂,发出细碎的“咔嚓”声,每一步都似踏在自己的心脏上。
“峰哥哥”蝶突然捂住嘴,呜咽卡在喉咙里,她踉跄着扶住门框呕吐起来。
颖的指甲深深掐进我的手臂,草突然别过脸去,睫毛剧烈颤动,泪水砸在握成拳的手背上。
虫面色煞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艰难地辨认着骑兵团战士们的遗体,一具具将他们小心归拢在一起。
随后,他脱下狼皮披风,“嘶啦啦”一声,布条纷飞间,双手颤抖着,轻轻为每一位兄弟擦拭脸上的血迹,摆正他们的手臂,再缓缓用披风盖住,嘴唇紧抿,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
炎双目圆睁,左眼到嘴角的刀疤扭曲如蜈蚣,满脸悲绝冲向雨澜团的伤亡处。
他颤抖着抱起腹部重伤的战士,身形猛地一僵。
下一秒,他疯了似的在遗体间跌撞奔走,枯枝般的双手慌乱地扒拉着断臂残肢,颤抖着与战士躯体反复比对。
直到某块断肢严丝合缝嵌入,他才如释重负般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血泪不受控地滚落,整个人抖得像风中残叶。
晨神情沉痛,步伐沉重地走到水军团面牺牲的战士旁。
看着每日带着训练的年轻面孔,他缓缓蹲下,轻轻合上一名年轻战士未瞑目的双眼,理顺头发,交叠双手,又仔细抚平破损的衣衫,眼眶泛红,牙关紧咬。
我咬着牙,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绞痛难忍,猛地转头,看向彩,大喝道:“总共多少人?全部都在这了吗?”
彩被喝声惊得浑身一颤,嘴唇剧烈颤抖:“回……回族长,战死的飞雨军战士共一百二十三人。还有……还有许多兄弟正从雪地里往外挖。”她声音陡然发颤,双手猛地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汹涌溢出,化作压抑的呜咽在营帐里回荡。
我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悲痛,缓缓说道:“夜,把所有战死的飞雨军名字一一登记,等带回雨澜城统一火化,保存好骨灰送回雨凌城,他们全都有资格进入“忠烈堂” 。
夜神色凝重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接着说道:“回去后,去找到他们的妻子,如果有孩子的,我们雨澜城要终身供养,绝不能让英雄们的妻儿受苦!”
夜目光扫过营帐内的惨烈景象,左手扶胸,沉声道:“明白,族长。”
我轻轻挥手,示意众人离开这弥漫着悲伤的营帐。
大家脚步沉重地往外走去,外面的风雪越发肆虐,鹅毛般的雪花在狂风中乱舞,形成层层雪雾,模糊了视线。
“嘎吱嘎吱”的踏雪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沉闷,每个人都神色凝重,寒风如刀,割在脸上,却割不断心中那股沉痛。
平日里,飞雨军众高层每次喝酒都是兴奋愉悦的。
可这一次,直到回到最大的临时营地,氛围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看着众人压抑的神情,我抖了抖湿漉漉的狼皮披风,积雪簌簌落下,声音略带沙哑:“巧儿,去搬几坛酒进来。”
巧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又将目光投向众人,见大家皆是一脸悲戚,她咬了咬嘴唇,一甩马尾辫,转身快步出了营地。
这时,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热水,说道:“峰哥,给,暖暖身。”边说边脱去我身上湿漉漉的狼皮披风。
不多时,巧儿和几个后勤营女战士头顶积雪,脸颊冻得红扑扑的,抱着几坛酒和几盆烤肉艰难走进。
她们摆好酒碗,把烤肉一盆盆地放置在飞雨军高层面前,斟满酒,便默默退至一旁。
营帐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烤肉的香气在这沉重氛围中显得如此突兀。
我缓缓看向众人,暗叹“看来得给这群野人将领提提士气才行。”于是拿起酒碗,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诸位,如今从河对面过来的食人族,罪魁祸首碎骨部,虽已全军覆没。
顿了顿,目光如炬,扫视着每一个人,加大语气嘶吼:“但是——依旧还有——血牙部、——驯兽部和海云部,他们都是侵略者!碎骨部的覆灭只是开端,是兄弟们用生命换来的胜利,他们的血不能白流!这酒,敬那些逝去的英魂,也敬我们即将踏上新的征程!”
话落,我抄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随后手腕翻转,“哐啷”一声将陶碗重重砸向地面。
四头狼受惊,齐声发出“嗷——”的长嚎,却摇着尾巴兴奋地冲到我跟前,吐着舌头在我裤脚蹭来蹭去。
众飞雨军高层先是一愣,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哐啷”声接连炸响,陶碗接二连三地摔落在地。
我望着满地狼藉的碎片,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坏了,这戏是不是演过头了?竟教出这群糙汉子摔碗的“坏毛病”。
石却像是被这摔碗的举动彻底点燃了热血,猛地跳上桌子,双脚将桌面震得“砰砰”作响,挥舞着手臂大喊:“管他什么食人族和海云部,咱们飞雨军怕过谁!杀!”血红的眼眸满是毫不掩饰的战意。
虫也不甘示弱,抽出腰间青铜匕首,“砰——”地一声,钉在桌子上,扯着嗓子吼道:“对!旅长说得对,三大部落全宰了。”
“杀!杀!杀——”此起彼伏的喊声在营地内震得积雪簌簌掉落,我嘴角不断地抽搐,看着这群被怒火点燃的野人们,转头看向巧儿。巧儿翻了个白眼,心领神会地一摆手,带着后勤营女战士们七手八脚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碎陶片,将碎陶片全都清理干净后,才重新摆上陶碗。
草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嘀咕:“峰哥,不要再摔了,这些都是族里最好的陶碗。”
我微微点头,清了清嗓子,待众人的呼喊声稍歇,大声说道:“诸位,今日每人最多只能喝三碗酒,明日还要依计划行事。”
说罢,我端起满满当当的酒碗,高喊道:“干!”
话音落下,众人早已轰然响应,陶碗相碰发出清脆声响,烈酒一饮而尽。
后勤营的女战士们手脚麻利地再次斟满酒碗,篝火映照下,酒液泛着琥珀色的光。
或许是“三碗为限”的军令被这群热血汉子曲解,转眼间,他们竟排着队举碗向我敬酒,每双眼睛都燃着炽热的战意。
“族长,这第一碗敬您运筹帷幄!”
“这第二碗,谢您为兄弟们讨公道!”
此起彼伏的祝酒声中,我哭笑不得地一碗接着一碗灌下,辛辣的酒意直冲脑门。
蝶、草、颖三女并肩坐在角落,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闹剧,而后纷纷翻着白眼,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我——。
当石涨红着脸端来第九碗酒时,我的意识已经开始飘忽,营帐里的欢呼声、狼嚎声与篝火噼啪声搅成一团。
再睁眼时,阳光正从营帐缝隙透了进来,怀中狼大正瞪着琥珀色的眼睛,摇着尾巴看着我。
“啾啾啾——”的鹰鸣不断从帐外传来。
这场摔碗风波,注定要成为飞雨军茶余饭后的笑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