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的晨露刚漫过砚台的边缘,苏锦璃已将内库的账册在案上铺展。楚君逸正用刻刀雕琢机关砚的砚池,她瞥见他指节上的墨痕,突然伸手按住他发力的手:\"昨夜又在试墨?这端砚刚开的还带着石浆,太用力会崩裂砚纹的。\"
案几上的白瓷碗盛着新熬的莲子粥,楚君逸放下刻刀的动作顿了顿:\"陈昱从京城送来密信,说沈砚的太傅魏庸近来总以'校书'为名在内库逗留,库中第三排书架的《资治通鉴》内页被挖空,藏着与外戚窦家往来的密信——信纸的竹纤维与当年梁氏伪造遗诏的纸张完全相同,连造纸时混入的芦花比例都分毫不差。\"他执勺的手突然微颤,粥汤荡出的涟漪里,藏着刻意压抑的咳嗽声。
苏锦璃将蜜饯推到他面前:\"上月魏庸的门生在翰林院被暗卫擒获,怀袖中搜出的宣纸里,夹着七枚内库的钥匙,匙柄刻着的'库'字比制式钥匙多了点墨团——是魏庸独有的标记,他写楷书总爱在'库'字最后一笔多加个墨点,被先帝戏称为'墨团库'。\"她用银签挑出粥里的莲子,\"这是用太湖的新莲熬的,清心,你昨夜比对字迹到寅时,多吃些养心神。\"
刻刀在端砚上刻出细密的蓄水纹,楚君逸突然低声:\"密信里提到'宫砂',说魏庸计划在选秀时动手,入选秀女的守宫砂里掺了西域的'醉仙散',用温水擦拭会显出红斑,与当年太皇太后诬陷废后的'秽乱宫闱'证据手法相同,只是这毒只会让人神志昏沉,不会伤及性命。\"苏锦璃捏着蜜饯的手紧了紧,祖父手札里记载过,解醉仙散需用朱砂与雄黄酒调和,而魏庸的书房恰好藏着一坛三十年的雄黄酒,说是\"校书时驱蚊虫用的\"。
院外传来铜环叩门声,陈昱的亲卫捧着个裹着锦缎的木盒跪在青石板上:\"在内库的砚台底下找到的,是半枚玉印,印文与礼部丢失的选秀钤印完全吻合,缝隙里卡着片罗帕,绣的玉兰缺了个花瓣——是窦家小姐独有的绣法,她幼时被绣针戳伤了食指,永远绣不好最后一瓣。\"苏锦璃掀开锦缎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罗帕的丝线里缠着极小的金箔,是内库特供的\"库金\",与魏庸去年给太子讲学的酬金成色完全相同。
\"是魏庸想借选秀安插窦家女。\"楚君逸捻起金箔放在指尖摩挲,\"这上面的墨香比内库的浓三倍,定是垫在砚台下的物件,和当年镇国公藏密诏的砚台手法一样。\"他突然按住胸口弯腰,指缝漏出的血珠滴在玉印上,竟显露出被包浆掩盖的\"窦\"字——是用西域的酸液写的,遇血会显形。
苏锦璃的机关镯突然转动,镯身齿轮咬合出\"辰时\"二字。她将玉印塞进楚君逸衣襟:\"沈砚派来的暗卫说,窦家已买通负责验身的嬷嬷,要在守宫砂里掺醉仙散,等秀女入宫后,再用解药控制她们,让她们诬陷太子'私通外戚'。\"指尖划过他颈间的淡青,\"你昨夜画的内库机关图漏了处——东墙的《禹贡》拓片后有祖父修的暗门,能直通魏庸的书房。\"
辰时的日头透过窗棂,内库的书架间弥漫着墨香。苏锦璃扮成抄书的小吏,看着楚君逸混进整理典籍的学士队伍。魏庸的亲信正将一摞《女诫》塞进书柜:\"太傅说,务必在选秀前把'药粉'藏进书页,每本第三十二页都夹着剂量说明,用朱砂写的,与守宫砂的颜色一模一样。\"
砚台的铜滴漏突然坠地,苏锦璃弯腰捡拾的瞬间,听见书架后传来低语:\"窦家小姐的守宫砂里掺了双倍剂量,只要她与太子'偶遇'时被搜出,就能坐实私通的罪名,到时候废了太子,就让窦家的外甥继位。\"她突然将整砚台墨汁泼向《女诫》——墨汁晕染的书页里,露出朱砂写的\"辰时三刻,御花园见\",笔迹与魏庸给沈砚的奏折如出一辙。
巳时的风卷着墨香掠过翰林院的飞檐,楚君逸站在匾额后的阴影里,看着苏锦璃将机关蚁放进书架的缝隙。蚁群爬过的路线在阳光下发光,标记出药粉的藏匿处。突然,偏殿传来竹简翻动声,魏庸正将密信塞进《论语》的注疏里:\"这上面写着如何伪造太子的亲笔信,用的是太子练字时掉落的笔锋,混着鱼胶粘在纸上,连墨色的浓淡都仿得一模一样。\"
苏锦璃的机关镯发出蜂鸣,她拽着楚君逸躲进横梁。魏庸的门生指着密信上的火漆:\"这是用窦家的私章盖的,火漆里掺了麝香,与秀女们用的香粉味道相同,到时候搜查时闻到香味,就能'顺理成章'找到证据。\"横梁上的灰尘落在楚君逸手背上,他突然想起父亲手札里的话:\"魏庸的父亲曾是窦家的账房,他幼时在窦家长大,右手虎口有块被算盘珠子硌出的月牙形疤痕。\"
夜幕降临时,楚府的厨房飘着甜香。苏锦璃正将莲子粥盛进白瓷碗,楚君逸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今夜我想去趟内库,把书页里的药粉换成胭脂粉。\"他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带着暖意,\"你新做的机关笔能拆开藏药,笔杆里还能藏解药,借我用用吧。\"
瓷勺搅动粥碗的涟漪里,苏锦璃突然转身:\"我在你的砚台里藏了块磁石,内库的书架里有祖父埋的铁环,跟着吸力就能找到暗门。\"她用指尖戳了戳他胸口,\"窦家的护卫会使带倒刺的铁尺,你右肩的旧伤最怕磕碰,被打到会疼得握不住笔。\"楚君逸捉住她的手指,在掌心轻轻摩挲:\"昨夜我翻到你二十四岁做的机关砚,砚池里的蓄水纹还能存墨,就像当年在江南书院你送我的那方。\"
子时的内库被月光覆盖,楚君逸借着抄书的幌子靠近书架的瞬间,苏锦璃突然指向窗外——窦家小姐正举着绣帕站在海棠树下,帕角的玉兰缺瓣在月光下格外醒目。\"楚先生倒是比我想的更知趣。\"窦小姐将帕子抛过来的刹那,楚君逸突然用砚台接住——帕子上的守宫砂遇墨汁立刻显出红斑,墨水里冒出淡紫色的烟。
书架后的暗门突然打开,二十个黑衣护卫举着铁尺冲出的瞬间,苏锦璃甩出机关笔撬开《禹贡》拓片。暗门后的石阶传来脚步声,她拽着楚君逸钻进去:\"这是祖父当年为校书郎修的逃生通道,出口直通魏庸的书房密室!\"石阶的墙壁上,还留着魏庸父亲刻的账目记号,与窦家商铺的账本标记完全相同。
回到楚府撬开《论语》注疏的刹那,晨露已打湿窗纱。完整的密信泛着墨香,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三月选秀,以窦家三女为饵,用醉仙散使其神志不清,再引太子'误入'偏殿,搜出伪造的情书,坐实私通罪名,废太子后,立窦家外甥为储,事成后封魏庸为太傅,食邑三千户。\"信尾的朱砂印是仿的太子宝印,边缘有处极小的缺口——是魏庸刻章时不小心磕的,与真印的完整边缘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