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查清楚了!去年朝廷为筹军饷,以大理国未来五年铜矿产出为抵押,发行了二百万贯的‘滇铜债’,约定今年夏税后兑付本息。可如今到期已逾半月,户部竟以‘库银不足’为由,拒绝兑付!消息传出,持有债券的各大商号、钱庄瞬间炸锅,纷纷抛售手中票据,挤兑成风,无人再信朝廷承诺!这简直是… … 自毁信用基石啊!”
陈太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债务违约,无异于杀鸡取卵,将国家信誉践踏殆尽。
第三份情报由张猛的暗线拼凑而来,充满肃杀之气:
“王爷,秦桧当政时,其党羽掌控皇城司探事司,专盯家底丰厚的商户。动辄以‘通敌’、‘走私’、‘偷漏税’之名,上门查抄,罚没家产,中饱私囊。巨贾如城西李家、河东张氏,皆因此倾家荡产!如今稍有家资者,无不战战兢兢,或将钱财深埋地下,或千方百计转移海外,无人敢扩大经营,市面资本几近冻结!此乃… … 逼走资本,扼杀活力!”
陈太初的拳头微微攥紧。掠夺性执法,让商人毫无安全感,经济如何不凋敝?
最后一份,是赵德安亲自汇总的各方讯息,带着深深的无奈:
“元晦,海禁骤开骤闭,漕运时断时续。去岁为筹钱,朝廷突然下令,将苏杭绸缎、景德瓷器、闽地茶叶等大宗商品的出口关税提高五成!致使海外订单锐减,货物堆积如山,相关作坊、船行、工匠、水手失业者数以十万计!整个产业链瞬间崩断!这… … 这简直是 自毁长城,断绝民生!”
放下最后一份报告,陈太初久久沉默。窗外暮色渐合,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他缓缓踱步到窗前,望着皇城方向,目光复杂难明。
这一切的连锁反应,确实始于他远遁琉球,切断海外贵金属供应,想以此施压,促使朝廷改革。但他预料的是缓慢的阵痛,是倒逼的契机。然而,他低估了汴梁城中那些掌权者在失去制衡后的愚蠢与短视!他们非但没有试图疏通脉络,反而用最粗暴、最贪婪的方式,饮鸩止渴,变本加厉地掠夺,将一场可控的经济调整,硬生生推向了全面崩溃的边缘!
根源,在于不受制约的权力,和掌握权力却不懂经济规律、只顾眼前利益的昏聩之辈!
他转过身,对肃立一旁的赵德安和张猛沉声道:“情况已明。德安,你将此四桩弊政之危害,连同查证数据,拟成详细条陈,密奏陛下。张猛,加派人手,严密监控汴梁物价及舆情,防止有人趁乱生事。”
“是!” 二人凛然应命。
陈太初知道,这份条陈呈上去,将在病中的皇帝心中激起何等波澜。这不仅是经济账,更是政治账。它清晰地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没有合理的制度约束,再好的初衷,也可能被绝对的权力扭曲成一场灾难。
而挽回这场灾难,需要的不仅仅是查清原因,更是要… … 从根本上,改变游戏的规则。夜色,笼罩了汴梁,也笼罩在陈太初心头,沉重,却也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