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初不为所动,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冷淡:“段管家此言差矣。本王丁忧在家,不理朝政,此乃人尽皆知。大理国政,自有法度章程。至于你所说高氏监视紧迫、段王形同傀儡……” 他微微摇头,“据本王所知,自三家分治以来,大理境内大体安宁。高氏虽权重,段氏亦非全无根基,乌蛮三十七部更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三方互相牵制,方能维持平衡。此乃当年定策之本意。若真如你所言,高氏已能一手遮天,段王连大理城都不敢入住,那乌蛮诸部岂会坐视?只怕早已生变。你所言,恐有夸大之处。”
他站起身,负手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对段青,声音清晰地传来:“不过,念在你主一片‘归附’诚心,以及高氏若真有僭越之举,确也于理不合。本王虽在守制,亦可以个人名义,修书一封,转呈何栗相公,请其关注大理局势,必要时,以朝廷名义,下旨申饬高氏,令其谨守臣节,不得欺凌主上。至于内附之事,恕本王无能为力,亦不敢僭越。”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段青瞬间透心凉。他万万没想到,陈太初竟如此冷静,甚至可说是冷漠!不仅拒绝了直接插手,还点破了段誉借刀杀人的心思,更是指出他言辞中的不实之处。仅仅一封“申饬”的文书,对于权势熏天的高氏来说,无异于隔靴搔痒,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王爷!王爷!” 段青再也顾不得礼仪,猛地向前爬了几步,声音凄厉,带着绝望的哭腔,重重磕头,额角瞬间见了红,“王爷明察啊!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那高氏……高氏狼子野心,早已不将段氏放在眼里!”
他涕泪交加,泣不成声地诉说着更具体的惨状:“王爷可知?如今鄯阐府(大理陪都,今昆明)虽名义上为段王居所,实则四周遍布高氏眼线,段王一举一动皆受监视,如同囚徒!东川郡(重要矿区),除朝廷象征性派驻的少量军士外,矿工、守卫、税吏,全是高氏心腹!段王府对矿山应有的份例和监管之权,形同虚设,一文钱、一两铜都拿不到啊!”
他抬起血泪模糊的脸,眼中满是悲愤:“还有那大理城!祖宗的基业,段氏的王城!如今段王爷连回去居住都不敢!城内大小政务,皆由高氏父子把持,所有政令,皆以段王名义下发,可内容……内容全是盘剥百姓、讨好高氏之策!所有的骂名,都扣在了段王爷的头上!高氏躲在后面,坐收渔利!王爷!段王爷如今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哪里还是共治?分明是鸠占鹊巢!王爷您当年定下的三分平衡之策,早已被高氏破坏殆尽了啊!”
段青伏在地上,肩膀剧烈耸动,哭声压抑而绝望:“王爷!求您看在昔日情分上,救救段氏吧!若王爷也不管,段氏……段氏满门,只怕就要……就要灭族了!”
声声泣血,在寂静的花厅内回荡。
陈太初背对着他,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冷硬。
他依旧望着窗外无边的黑夜,良久,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再说话。
只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