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敲了敲他的房门,送进来一盘饺子,还冒着热气。
“给你放床头柜上了,赶紧起来吃。”
刘新成抬了抬眼皮,没有挪窝。
奶奶探过头,挨近他,悄声说:“笨蛋玩意儿,昨儿晚上没跑成?”
刘新成霎时睁开双眼看向床头。
老太太抬手刮了刮他的鼻梁,笑而不语走出房间。
这下,刘新成睡不着了。
脑海里想起昨天晚上徐哥跟他说的话。
徐哥告诉刘新成,文哥其实之前打过一次报告,就是他在学校出事儿那次。
然而上面没批,规章制度写得明明白白,两年义务兵,这期间不可能有探亲机会。
拒绝理由像铁栅栏般严丝合缝,况且他算文哥哪门子亲戚。
然而这次领导却主动找到文哥,批了上次的假,像是有人悄悄松开了所有锁扣。
徐哥吐出烟圈,在车里打着转,歪着脑袋问刘新成:“你觉得是因为什么。文子走的又是谁的门路?”
刘新成不说话。
刘新成盯着床头柜上的饺子,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奶奶那句“昨晚没跑成”像根针,扎破了表面平静。
父亲在客厅刻意压低的咳嗽声,爷爷哗啦哗啦翻着报纸。
他机械地夹起饺子,面皮在筷子尖微微颤动。
咬下去瞬间,葱白的辛辣混着羊油的膻气在舌尖炸开,胃部突然痉挛起来。这种生理性的厌恶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他看清了真相。
这盘饺子不是这么好吃的!它是父权统治下的试探和警告!
刘新成低头感受着葱白纤维在齿间断裂的脆响,如同听见自己反抗意志被碾碎的声音。
他想起那天晚上,在清榆村小卖部后院里,文哥也是给他包的饺子。
西葫芦鸡蛋馅儿,西葫芦剁得碎碎的裹在炒鸡蛋里,加了那么一丁点醋。
时间太赶,饺子皮又厚又黏。
“漏了三个。”
文哥突然没头没尾地说,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火星溅到手背都没缩一下。
火苗蹿起来,照亮他下巴上新冒的胡茬。
“对付一口吧,半夜饿的话我再给你煮方便面吃。”
文哥头发剃得精光,眉毛上多了一道不显眼的伤疤。
自从文哥入伍之后,刘新成很少来村里,这院子早就没人住了,没有暖气更没有空调。
文哥洗了个冷水澡,冻得直哆嗦。烧了一壶热水,灌进热水袋,塞进刘新成怀里。
刘新成身上披着毛毯,趴在床沿上吃着刚出锅的厚饺子。
他把文哥碗里破皮的饺子整个塞进嘴里,西葫芦的清香突然在舌尖炸开,烫得眼眶发酸。
“橙子,再忍忍。”
文哥穿着迷彩背心,肌肉紧绷,背对着刘新成。
刘新成手上一松,筷子跌进盘子里。
“忍忍?忍忍是多久,我问你究竟是多久?!”
他突然把毛毯往上拽,热水袋硌在腿根,烫得他猛地将热水袋踹在地上。
文哥叹了口气,弯腰捡起拍掉灰尘,迷彩背心绷出脊椎骨的形状。
他偏过头,眉眼下沉,重新把热水袋塞进毛毯里。
“忍到,我们都足够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