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院里,狗突然狂吠起来,混着父母越来越远的争吵声。
刘浩把碎玻璃扔进垃圾桶,金属桶壁发出闷响,像谁在叹气。
刘浩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突然想起小时候停电的夏夜。姐姐总说数到一百就能睡着,可数到七十三他就开始担心会不会数错。
“姐,你现在是不是能赚到钱了……”他刚开口就被自己呛到,咳嗽起来。
铁架床传来一声闷响,刘佳翻身下床。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脸上划出一道银白光线。
她双眼向上翻着,黑黑的瞳孔仿佛带着诅咒般,充满怨念。
“刘浩,”她声音冰冷,强忍着怒气,“至少,你现在还有书可读!”
怨毒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刘浩抻着脖子向下看去:“你有什么可抱怨的!难道我也应该像你一样辍学?靠着男人养?!”
刘佳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抓起枕头砸向刘浩:“你他妈给我闭嘴!”
“怕别人说,那就别做!”刘浩盯着枕头滚落的轨迹,“你跟个那个相泽燃这么多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
“啪!”
铁架床突然剧烈摇晃,台灯被扫落在地。灯泡炸开,刘佳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一只愤怒野兽。
“老子在餐馆端盘子的时候,你在教室吹空调!老子被客人吐酒的时候,你在操场打球!我被人污蔑的时候,你在哪?你居然还敢对我说这种话!”
玻璃碴子飞溅到刘浩墙边。
阴影中,他看见姐姐赤着一双脚站在地上,脚背上是冻出红斑的暗痕。
“疯了疯了,你和爸妈一样,都疯了!”
刘浩缩回脖子,死死将毛毯盖在头上。
刘佳突然大笑起来,眼泪顺着睫毛往下滑。影子在墙上疯狂晃动,像被风吹散的纸人。
“刘浩,我告诉你……”
窗外闪过一道烟花,她的声音压得比风声还低:“我们这一家疯子,最好全他妈死了。”
狭窄屋子里,渐渐传出均匀地呼吸声。
刘佳双眼圆睁,死死盯着上铺横梁。刘浩已经睡着了。
他们从小到大,吵过、打过无数次,终于没有人再在他们之间拉偏架了。
刘佳回来时瞧见弟弟身上还穿着校服,邋里邋遢,白色布料上许多污渍都没有洗干净。
她本想明天带他去买一身新衣服,刘浩现在长得虎头虎脑的,班里也许会有小女生喜欢他。
可是现在——
她一丁点想法都没有了。
屋子里空气仿佛凝固在一起,将刘佳裹进这座潮湿的囚笼。
她睫毛下颤动的阴影里,院墙外沙沙的响动像蛇信子舔过窗棂。院子里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刘佳快速闭上双眼装起睡来,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撕开凝固黑暗,很快,屋门被轻轻推开。
一双细长干瘪的手摸上了床边。
先是顺着她的裤子口袋掏了掏,发现只有一袋卫生纸,纸袋被甩出抛物线,落在床脚发出闷响。
紧接着,那双手摸到了刘佳的背包带。细细长长一条,发出一声轻笑。
背包里,衣柜钥匙撞击在一起,再次被扔到旁边。塑料袋的翻找声细碎传进耳朵。
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那双手快速撤离上下铺,握住房门把手,借着月光摊开手掌。
月光在钞票边缘镀上银边,就连褶皱都被刘佳仔细抚平:百元钞压着五十元,二十元紧挨着五块硬币,最后那张一元纸币,是她每天省下早饭后攒下的尊严。
正当刘佳仔细听着屋门口的动静时,只听一阵粗俗咒骂,连带着吐痰声。
“操,就他妈这点钱,还不够老娘吃顿好的!”
刘佳猛地睁开眼——月光照亮了那人浮肿眼袋,和手指上斑驳的红色甲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