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归墟之底。
众人再次坠落,却未落在扁舟,而是落在那株新生的野菊之下。
菊根穿透井壁,缠住一座尚未完工的竹笼,笼中囚着一人,白衣白绫,正是夏泽。
镜中之夏泽抬头,空洞的眼眶直直望出镜外,口唇微动:“救我。”
夏泽步入笼中,盘膝而坐,覆眼的白绫自行解下,露出空洞的眼眶。
他轻声道:“笼外之笼,名为‘自囚’;笼内之笼,名为‘自生’。
我愿为灯芯,以自身为火,以人心为罩。”
申时,太和书院“镜心”井口。
众人自镜中跌出,重重摔在井沿,却见井底淤泥已干,龙骨与铜镜皆无踪影,唯余那株野菊,花瓣尽落,枝头却悬着一枚赤红的笼,笼小如拳,以血为骨,以铃为心。
夏泽自井底缓缓升起,覆眼的白绫重新系好,白得近乎透明。
鲁空子伸手,赤笼落入他掌心,笼门微启,里头空无一物,只余一缕极细的红烟,烟尾系着半枚铜铃。
“笼外之笼,已破。”老人轻声道,“笼内之笼,尚空。”
酉时,新生的学宫。
钟声初响,像一声悠长的吐息。
钟声里,那株野菊微微颔首,花瓣上的绳结在晨光中闪烁,像极细的火,又像极静的绳。
隋渊披甲而立,腰间铜灯已空,只余一道红线,缠在刀柄。
“三十万影子已归位,此后每日子时,红线自鸣一次,铃响三声,提醒我——”他顿了顿,望向夏泽,“笼外风雨,笼内书声;绳不断,寂不灭,天下太平。”
戌时,稷下藏书楼。
棋盘已空,唯余那滴血珠,凝成一枚新的棋子——“生”字棋,赤红如火,立于天元。
夏泽提笔,在简尾添一句:“笼外风雨,笼内哭声;哭声若止,风雨亦歇。”
亥时,井底。
嫩芽已长成一株极小的菊,花瓣尽开,花心处托出一枚完整的铜铃。
铃声骤起,整座归墟之底随之震颤,雾海翻涌,铜灯一盏接一盏熄灭,红线一根接一根断裂。
夏泽立于井沿,指尖摩挲那枚无字“卒”,卒面裂缝里,野菊的根须已缠满整枚棋子,根须末端,结出一朵极小的白花,花心处竟是一枚完整的铜铃。
“笼绳之生,始于寂,终于寂。”他轻声道,“寂则生,生则动,动则乱,乱则归于寂。”
子时,新生的河面浮起一层薄雾,雾里传来极低的龙吟——像回应,又像告别。
鲁空子立于井沿,轻声吟诵:“葬得龙骨,留得人心。
若教天下无囚处,敢将血火作灯芯。”
夏泽起身,将“生”字棋置于棋盘中央。
棋盘上,其余棋子皆隐去,只余这一枚,赤红如火,静静发光。
“旧笼已破,新笼初成。”他低声,“笼绳既系,风雨可过,哭声可歇。”
夜风拂过,井壁砖孔发出低低的呜咽,却不再是挽歌,而是新生的呼吸。
远处,稷下学宫的钟声遥遥传来,像一声悠长的应答——
“笼外风雨,笼内书声;绳不断,寂不灭,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