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撞击声接连响起,伴随着木材的断裂声和士兵的惊呼。
几乎同时,从两岸崖壁下的阴影处和水蚀洞穴中,猛地又冲出数十只更小的羊皮筏子。
它们轻便灵巧,三五成群,每筏仅有四五人,一人操桨,技艺精湛,其余人手持陶罐和弓箭。
他们灵巧地避开宋军战船的冲撞和拍杆,如游鱼般精准地穿梭于大船之间的缝隙,不断逼近一艘艘庞大的粮船。
“火攻!”副将李拱惊呼。
话未落音,只见一支支蘸裹了火油的箭矢,被点燃后划破空气,带着黑烟,落在粮船的帆布、绳索和堆放的干草上。
火势迅速蔓延开来,噼啪作响。
更有西夏士兵将整罐的火油奋力抛上粮船,火焰轰然腾起。
西军士兵忙于扑救火焰,阵型愈发混乱。
弩箭盲目地射向四周,有时竟误中了友船。
长枪手对着水下胡乱捅刺,却难以碰到那些灵活如鱼的皮筏。
扔出的手雷不仅因船体摇晃而大失准头,引信时间还不好掌握,不是没扔到地方,就是来不及爆炸就落进水里熄了火。
“后队遇袭!三艘粮船起火!”一名军士从船队尾部奔来,脸上沾着烟灰,声音嘶哑。
王崇额头青筋跳动。
他试图指挥舰船转向,组成防御圆阵,但在如此湍急狭窄的水道,船只调转艰难,号令难以彻底执行。
很快,西夏的第二波攻击已至。
王崇站在指挥船上,手握刀柄,指节发白。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船队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
西夏水军根本不与他正面对抗,他们一击即走,不断骚扰、偷袭,专挑薄弱处下手,利用水流和熟悉的地形,一点点地消耗、撕裂着他的力量。
他的水战经验足以应对匪患,却难以招架这种有组织的、狠辣的水上袭扰。
战斗持续了近两个时辰。
当最后一艘西夏皮筏子消失在下游的河道拐弯处,西军船队终于冲出了黑山峡最险窄的一段。
河面稍稍开阔,水流略缓,西军士兵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可他们眼中的景象却着实凄惨。
河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木板、倾覆的船只、散开的粮包和尸体。
一些船只仍在燃烧,黑烟滚滚上升,遮蔽了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和河水特有的土腥气。
王崇哑声下令:“清点损失,救治伤员,扑灭余火,能救的船尽量拖走。”
副将李拱领命而去,脚步沉重。
王崇独自站在船头,呆呆地望着船下浑浊的黄河水。
良久,他猛地一拳砸在硬木栏杆上,木屑刺入手掌,鲜血顺着纹路渗出,滴落在甲板上,他却浑然不觉。
李拱回来了,脸色灰败。
他声音干涩,“清点完毕。粮船被毁二十一艘,战船损毁七艘,伤亡、失踪军士六百余人。损失的粮草……足够前线大军十日之用。”
“前方十里,发现夏军主力舰队……”李拱没有继续往下说。
王崇没有回头,依旧望着西夏人消失的方向。西军想黄河水权,难!
他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心情沉重如山。
“所有船只立刻靠岸,速向大帅报信,”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水军护粮船队在黑山峡遇袭,水战不利,粮草损毁严重。”
他顿了顿,吸了一口带着烟焦味的空气,“夏军内河舰队主力封河,水道不通,剩余粮草军械已转入陆路运输。”
传令兵记下要点,快步奔向通讯小船。
王崇缓缓抬起流血的手,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河面,扫过那些垂头丧气、忙于收拾残局的士兵。
水运改陆运,慢了许多时日,自己被责罚是小,可误了军机,前方兄弟们不知道为此会增加多少伤亡……王崇心里叹了口气。
峡谷的风吹过,带着呜咽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