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的筷子顿在半空,面条上的葱花掉进汤里。雨还在下,小吃摊的灯泡晃啊晃,把两个影子拉得老长,像要缠成一股绳。
入夏时服装厂接了批外贸订单,车间里的风扇从早转到晚。三丫开始失眠,总在凌晨三点爬起来,借着窗外的月光练习锁边。阿奇发现后,每天提前半小时到车间,把她的车位打扫干净,在缝纫机旁放个装着凉白开的罐头瓶。
有天半夜下暴雨,阿奇被雷声惊醒,想起三丫晾在宿舍阳台的被子,抓起伞就往女工宿舍跑。他在楼下看见三丫正踮着脚收被子,风把她的睡衣吹得贴在身上,像只淋湿的蝴蝶。他把伞举到她头顶,两人在雨里盯着对方滴水的头发,忽然就笑了。
“阿奇,”三丫的声音混着雨声,“等这批订单做完,俺们去游西湖吧?听说夜里的三潭映月,比白天好看。”
他点头时,雨恰好小了些,远处的保俶塔亮着灯,像枚被雨水洗过的银针,要把他们的话缝进这潮湿的夜里。
订单交期那天,全厂加了通宵的班。天亮时,组长举着验收单冲进车间,说这批货全过了,老板要请大家去西湖划船。三丫抱着阿奇的胳膊跳起来,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绳,玉佩在晨光里闪着光。
画舫在湖心漂着时,有人起哄让新人唱歌。三丫被推到船头,脸红红的,却扯开嗓子唱了段河南坠子,唱到“千里姻缘一线牵”时,阿奇突然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三丫,俺娘说,等俺攒够彩礼,就娶你。”
湖面上的风突然静了,画舫荡开的涟漪里,三潭映月的石塔像是在点头。有个老员工叹着气说:“这断桥啊,原是断过的,可断了也能接上,就像有情人,绕再远的路,也能凑到一块儿。”
阿奇低头看三丫的手,指腹上全是针眼,却紧紧攥着他的手。远处的雷峰塔在阳光下闪着光,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断桥遇见她时,她弯腰捡馒头屑的样子,原来缘分早就在那天埋下了种子,顺着西湖的水,悄悄发了芽。
秋末的时候,阿奇和三丫在服装厂旁的出租屋里结了婚。没有婚纱,三丫穿的还是那件浅蓝工装,只是袖口被她用同色的线仔细缝好。阿奇的母亲从菏泽赶来,把平安符塞进三丫手里,红布上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极了三丫刻的那朵莲花玉佩。
婚礼那天,他们又去了断桥。夕阳把湖面染成金红色,阿奇背着三丫走过石板路,她的发梢扫过他的脖颈,痒痒的。
“阿奇,你说咱以后会在这里扎根不?”
“会的。”他踩着满地的梧桐叶,脚步稳稳的,“你看这西湖,水是活的,路是通的,咱的日子,也会像这船一样,慢慢往前漂,总会漂到好日子里去。”
远处的画舫又开始唱歌,歌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桂花香,缠在两人的影子里。断桥的石栏上,不知谁刻了行小字,被雨水润得发亮:缘在西湖,情系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