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义没接话。云新阳正觉得没挨骂是好事,刚要起身告辞,屁股才微微撅起,爷爷又开了口:“你家的麦子收了多少?还留着多少?”
云新阳又是一脸懵:这都是什么问题?我哪知道?下一个该不会问家里存了多少银子吧?不是我想瞒,实在是爹娘和大哥没说,我是真不知道啊!就在他以为爷爷见他答不上来会动怒时,云南义却道:“不告诉你也是对的,不然让你知道了家底,在外边还不可着劲儿败家?”
云新阳没吭声,表面上像是认了,心里却不服气:爷爷也太不了解你孙子我了。我要是那种败家的,会把卖画的钱攒起来带回家,交给爹娘贴补家用吗?
他这边正暗自嘀咕,爷爷又开口了:“麦收之后,你爹也没过来过。我估摸着你家收了那么多麦子,也吃不完,回去跟你爹说,送个十来担给我,留着秋季当麦种。”
云新阳心里咯噔一下:爷爷这是想让爹白送?余光瞥见摘完菜的奶奶进了院门,他赶紧起身想迎上去,好岔开这个话头。不料奶奶跟点着的炮竹似的,一下子就炸了:“你这个死老头子,真是小刀拉屁股——让人开了眼了!对着阳儿说这种话,你也不嫌臊得慌?茅厕里唱曲儿,你怎么张得开那个口?当初把儿子净身撵出去,一亩田都没给,如今孩子好不容易挣下点家业,日子刚过得去,你倒好,张口就白要十担麦子!有你这么当爹的吗?这话要是传出去,人家都得笑掉大牙,简直是光屁股推磨——转着圈儿丢人,你就不脸红?”
云新阳看着奶奶一口气说出这么一串“有学问”的话,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没想到这半年过去,爷爷没学什么新词,奶奶反倒攒了这么多歇后语,听着比爷爷那几句骂人的话带劲多了。见奶奶气得胸口起伏,直喘粗气,他赶紧奔过去给她顺气,又扭头示意新昌搬个凳子来,让奶奶坐下歇着。
奶奶坐下喘了两口,才对云新阳说:“你爷刚才那话,你就当是耳旁风,呼啦一下就过去了,全当没听见。回去也别跟你爹娘说,省得惹他们生气。”
云新阳忙打圆场:“奶奶,您别气了。或许是爷爷话没说完,让您误会了。我爹虽是爷奶的儿子,终究分家另过了;何况又不是爷奶单过,爷奶身边还有三个儿子呢,我爹送来的每一粒粮也都有他们兄弟一份不是,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爷爷怎么会让爹白送粮食呢?他定是想让爹把麦子送来,按价给银子的,对吧,爷爷?”
新昌在一旁听着,暗自偷笑:三公子这话看着是给老爷子解围,实则把“没理由白要粮食”的道理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逼着老爷子认下“给银子”的话——这让老爷子怎么答?说不对,免不了挨老婆子继续骂;说对,就得真掏银子。
老太太听了孙子的话,连连点头,眼睛瞪着老头子,像是今日非得要个说法不可。
云南义在老太太的瞪视下,只得摆了摆手:“你爹也挺忙的,没时间送就算了。”
云新阳赶紧借坡下驴:“是啊,我爹确实忙,我回来两天,都没跟他说上几句话呢。”转头又对奶奶说:“爷爷还没去过荒地呢,”云南义春天去荒地的事,云新阳并不知道,他又接着说:“改天您带着爷爷去瞧瞧?如今的荒地早不像我们刚搬进去时那么荒凉恐怖了,夜里也安生了。奶奶您先前在那儿养过病,最清楚不过,让爷爷放心去住上两晚都成。”他明着劝奶奶带爷爷去住,实则暗暗提起当年一家净身出户、在荒地艰难立足的凄苦难熬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