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棠此刻,蜷缩在地上。
头上很疼,可是心里面却要笑出声来了。
她又不傻,演个戏闹个动静就好,何必真的搭上命?
既然皇上来了,那就赶紧闭上眼睛。
楚云峥的脚步异常沉重,每一步都似背负着千钧枷锁,权衡与担忧在他眼底激烈交锋。
他无视满院跪伏的众人,径直走向墙边那抹脆弱的身影。
他缓缓屈膝,动作轻柔得近乎珍重,将婉棠冰冷的身躯揽入怀中。
指尖颤抖地拂开她额前被血污黏住的发丝,查看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恰在此时,婉棠羽睫微颤,迷蒙地睁开眼,视线涣散地聚焦在他脸上。
她忽然绽开一个极甜却虚弱的笑,气息微弱,带着孩子气的呓语:
“早知道再黄泉路上,也能被皇上这样抱着……臣妾就不会发抖了……”
她说着,用尽最后力气将脸颊更深地埋进他胸膛。
冰凉的小手紧紧攥住他的一根手指,如同抓住救命的浮木。
随即力竭般沉沉合上眼,仿佛彻底安心地昏睡过去。
楚云峥的身体猛地一颤,怀中人全然依赖的姿态和那近乎遗言的痴语,像一把尖刀刺穿他所有理智的防线。
他手臂收紧,眼底翻涌着无法掩饰的痛色与挣扎。
李德福见状,急忙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充满忧虑:“万岁爷,若是让太后娘娘知道您……”
“李德福,”楚云峥打断他,声音喑哑,带着前所未有的震动与哽咽,“你看见了吗?”
他低头凝视怀中苍白的面容,眼中是几乎要溢出的痛楚与深情。
“她连死都不怕……只怕朕不在她身边。”
李德福脸色骤然惨白,眼底涌起惊涛骇浪。
他侍奉皇帝近三十载,从未见其因何人何事动摇至此。
帝王心术,深不可测,违逆圣意的代价,他再清楚不过。
他喉头滚动,小心翼翼地试探:“皇上…不若先遣可靠之人暗中看护娘娘,待太后娘娘那边……”
楚云峥眼神陡然一厉,不容置疑的锋芒骤现。
恰在此时,欧阳青疾步闯入,无视一地跪伏,径直附耳低语:
“皇上,急报。”
“黄虎将军,失踪了。”
楚云峥面色骤变,瞳孔猛地收缩。
他低头看向怀中气息微弱的婉棠,眼中翻涌着巨大的痛楚与挣扎,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他极其缓慢地、轻柔地将婉棠重新放回冰冷的地面,仿佛放下稀世珍宝。
他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每个字都浸透着无力与沉痛:
“棠棠,是朕对不住你。”
“能让他无声无息消失,普天之下,恐唯有萧家有此能耐。这怕是母后的手笔。”
他喉结艰难滚动,声音沙哑破碎:“朕……身不由己。”
指尖最后拂过她冰凉的脸颊,带着诀别的意味。
“好好活着,等朕来接你。”
言毕,他猛地直起身。
再抬眼时,所有属于人的温情与痛苦已被彻底剥离,只剩下冰封万里的寒意和睥睨天下的凛冽杀伐。
“走!”
他拂袖转身,玄色龙袍划破凝滞的空气,大步流星而去,再无半分留恋。
李德福与欧阳青心头一凛,即刻敛容屏息,疾步紧随其后。
皇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尽头,沉重的脚步声远去,院内死寂得吓人。
两个婆子瘫软在地,浑身冷汗淋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颤声问那同样面无人色、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管事太监:“公公…现、现在怎么办?”
“还…还打吗?”
管事太监猛地回神,恶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声音因后怕而尖利扭曲:“蠢货!皇后大还是皇上大?!”
“皇、皇上大……”
“那还废什么话!都想掉脑袋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自己也惊魂未定。
另一边,确认皇帝已离开,婉棠睁开眼。
在小顺子和李萍儿的搀扶下,忍着剧痛,极其艰难地站起身。
她脸色苍白如纸,额角血迹未干,背脊却挺得笔直。
那管事太监连滚带爬地扑到她脚边,不住叩头:“娘娘恕罪!奴才们有眼无珠!冲撞了娘娘!求娘娘开恩!”
小顺子气得双眼通红,攥紧拳头就要上前。
婉棠轻轻抬手拦住他,目光冷冽地扫过地上抖成一团的几人。
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本宫现在可以去休息了吗?”
“能!能能能!”管事太监如蒙大赦,立刻尖着嗓子对婆子吼道,“还不快给娘娘收拾出最干净的房间!铺上最好的被褥!快!”
“不必。”小顺子冷声打断,语气硬邦邦,“奴才自己来,不劳你们沾手!”
他和李萍儿搀着婉棠,一步步走向那间刚刚被紧急收拾出来的房间。
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无人再敢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