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葫芦湾的天际还浸着一层淡青，头遍鸡叫就顺着窗缝钻了进来，脆生生地落在许前进家的堂屋地上。许前进和香玲早早醒了，香玲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在厨房转，铁锅烧得滚烫，鸡蛋液“滋啦”一声倒进去，瞬间鼓起金黄的边，焦香混着蛋香飘满了小院；许前进握着竹扫帚，把葡萄架下的落叶扫成一小堆，架上的露珠顺着叶缘滚下来，砸在水泥地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湿圈，像撒了把碎珍珠。

“小米粥熬得黏糊了，你快去叫舅舅妗子起床吧。”香玲端着白瓷碗走出厨房，碗里的鸡蛋羹嫩得能晃出软纹，上面撒了撮切碎的青葱，油星子浮在表面，亮闪闪的勾人食欲。许前进放下扫帚，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轻脚走到客房门口，指尖敲了敲木门：“舅舅，妗子，起床啦，该吃早饭喽得的3屋里立刻传来王建国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哎，这就起，这就起！”没一会儿门就开了，王建国穿着许前进找给他的灰衬衫，领口松了两颗扣子，眼角带着熬夜的红血丝——昨晚两人坐在炕沿上聊到后半夜，从许前进小时候跟着娘逃荒的苦日子，聊到葫芦湾盖大棚、修公路的新光景，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妗子跟在后面，头发用木簪挽得整齐，脸上带着点倦意，却还是笑着攥了攥许前进的胳膊：“前进啊，昨儿聊得太晚，还让你们早起给我们做饭，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妗子您这话见外了，我和香玲本来就起得早，早就习惯了。”许前进笑着往堂屋引，“今天我带您们逛逛咱村：先去农业合作社蔬菜基地，看看那几十亩大棚菜；再去大锅饭食堂，中午就在那儿吃，让您尝尝咱自己种的青菜多鲜；然后再去东山风景区，看瀑布、走栈道，北山果园要是时间够就绕过去，不够咱就改天。来咱这儿，得让舅舅妗子吃舒坦、玩痛快！”

王建国揉了揉太阳穴，疲惫里透着兴奋，眼睛亮了起来：“好！好！昨天听你说合作社的大棚，我就惦记着要看！不像我们王家坳，还是老一套，种点玉米小麦红薯花生，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年到头也落不下几个钱。”他叹口气，又拍了拍许前进的肩膀，笑得眼角皱成纹：“你妗子昨儿半夜还跟我念叨，说你太能耐了——谁能想到啊，当年跟在秀娥身后流鼻涕的小屁孩，现在成了葫芦湾的村书记！回去她可有得吹了，我外甥是书记，把村子管得这么好！”

“舅舅您可别这么说。”许前进连忙摆手，耳朵有点红，“我就是个村书记，做的都是该做的事，没什么好夸的。”

“咋没什么好夸的？”妗子刚从屋里拿了外套出来，正好接话，笑着瞪了王建国一眼，“我们家这口子就这点出息，爱跟老伙计们唠家常，你让他说去，爱咋咋地，咱们不管他！”

许前进被逗得笑出了声，伸手往堂屋让：“对对对，不说这个了，快吃饭吧舅舅！香玲做了好几种早饭，您俩尝尝合不合口味。”

进了堂屋，八仙桌上早摆满了吃食：白瓷碗里的鸡蛋羹嫩黄透亮，旁边摆着小醋碟；一摞油盐饼码得整齐，外皮金黄酥脆，还冒着热气，咬一口能掉渣；韭菜鸡蛋饼切成了菱形块，翠绿的韭菜、金黄的鸡蛋裹在面皮里，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还有一盘油条，是香玲天不亮就炸的，蓬松得像小枕头，咬着又香又脆。王建国拿起一根油条，刚咬下一口，酥脆的外皮就在嘴里裂开，油香混着面香漫开来，他忍不住点头：“哎呀，这油条真香！比我们村集上卖的强多了——啥时候我们王家坳也能天天吃上这样的早饭，不用早上起来啃凉馒头就咸菜啊。”

许前进递给他一碗小米粥，粥里飘着几粒红枣：“舅舅，您要是想住，就在我们家住下，长久住都行。想啥时候走就啥时候走，想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想吃啥您跟香玲说，她的手艺您也尝着了，肯定合您胃口。”

“那哪行啊！”王建国连忙摆手，嘴里还嚼着油条，说话有点含糊，“我家老婆子要是知道我在你这儿长住，指不定咋念叨呢！再说了，让村里老伙计看见，还以为我赖上你了——做一回客就够了，哪能一直麻烦你们。”他又看向刚端着小咸菜过来的香玲，有点不好意思：“香玲啊，你可别嫌弃我和你妗子，我们俩老胳膊老腿的，住这儿怕给你们添乱。”

“舅舅妗子，您这说的啥话！”香玲把咸菜碟放在桌上，笑着说，“俺们不是那样人，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没那拐弯抹角的心眼，您俩尽管放心住！前进说的就是我们全家的意思——他是书记，心里装着乡亲，更别说您是他亲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