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葫芦湾的土路晒得暖融融的,风卷着槐树叶的清香飘过来,村口老槐树的枝桠晃啊晃,碎金似的阳光落在一排等候的人身上。许前进穿那件洗得发蓝的旧布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手里攥着张叠得皱巴巴的纸,指尖在“钢丝架”“彩绸箱”几个字上反复蹭着——那是他提前抄好的杂技团道具清单;旁边合作社的老李,推着辆漆皮掉了块的三轮车,车斗里摆着一摞搪瓷杯,保温桶的盖子没盖严,白汽裹着茶香飘出来;还有几个二十来岁的小伙,挽着袖子,露出晒得黝黑的胳膊,脚边放着捆麻绳,一看就是早等着帮忙卸东西的。
远处忽然传来“突突突”的柴油声,顺着风飘得老远。众人都抬了头,就见一辆蓝底白字的货车慢悠悠驶过来,车身上“县杂技团”四个红字格外显眼,车轮压过路上的碎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像在跟葫芦湾打招呼。许前进往前迈了两步,抬手把衬衫领口拽了拽,原本有些耷拉的肩膀也挺了挺,脸上的笑把眼角的细纹都挤了出来。
“许书记!许书记!你咋在这儿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旁边的道口冲出来,东子书记跑得满头大汗,额前的头发都贴在脑门上,藏青色的衬衫后背湿了一大片,像洇了块深色的墨。他一边跑一边喊,到了跟前还刹不住脚,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手里的文件夹都歪了。
“不就是杂技团来演出嘛,”东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声音还带着喘,“这事交给我办就中,哪用得着你亲自在这儿等?太阳这么毒,多晒得慌啊!”
许前进伸手拍了拍东子的后背,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帮他顺顺气:“没事的,东子。你叔我这身子骨还硬朗,晒会儿太阳算啥。再说这杂技团是县文旅公司特意推荐的,能来咱葫芦湾添彩,我得亲自盯着才放心,可不能出啥岔子。”
俩人正说着,货车“吱呀”一声停在了村口,车头的热气往上冒,裹着股柴油味。驾驶室的门先开了,两个穿灰色工装的小伙跳下来,揉了揉腰,绕到车厢后面就去解绑绳,粗麻绳被拽得“哗啦”响。紧接着,后面小轿车里,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走了下来,头发梢上沾着点白霜,手里拎着个磨得发亮的黑公文包,目光扫过等候的人群,语气客气地开口:“请问,哪位是许前进书记啊?”
“我就是!我就是!”许前进赶紧迎上去,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些,伸出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刚才攥清单沾了点汗,怕弄湿人家的手。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声音都拔高了些:“您就是高团长吧?周经理昨儿个跟我打电话,把事儿都交代清楚了!你们一路上辛苦了,接下来的吃住演出,都由我来安排,保准让大伙舒舒服服的!”
高团长赶紧握住许前进的手,指节粗粝,力道很足,摇了两下才松开:“哎呀,许书记,可太感谢你了!我们来之前还琢磨,到了村里得自己找地方,没想到你不仅在这儿等,还都安排妥当了,真是太周到了!”
“客气啥!”许前进摆了摆手,转头冲身后喊了一嗓子,声音亮得能传老远,“大伙搭把手!年轻的都过去卸道具,都轻拿轻放啊,箱子上贴红标的都是易碎的;老李,你把茶水端过来,让高团长他们先喝口热的,解解乏!”
话音刚落,那几个小伙就拎着麻绳围了上去,跟杂技团的人一起掀车厢挡板。箱子摞得整整齐齐,有的上面还画着彩绸、小丑的图案,小伙们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搬下来,轻得跟捧宝贝似的;老李推着三轮车过来,拿起搪瓷杯舀了热茶,先递到高团长手里,“您趁热喝,这是咱村自己泡的绿茶,解腻!”
许前进看着眼前忙而不乱的场面,转头对高团长说:“高团长,咱先去东山酒店歇着。我昨儿个就跟酒店打过招呼了,给你们留的都是朝南的房间,窗户推开就能看见河湾的芦苇荡,晚上还能听着风叫,住着舒坦。”
高团长愣了一下,赶紧摆手:“那多不好意思啊,许书记!我们本来想着住村里的农户家里就行,简单凑活两晚就中,不用这么麻烦……”
“跟我客气啥!”许前进打断他的话,语气实在得很,“你们大老远来给咱村演出,跑这么多路,哪能让你们凑活?东山酒店离演出的戏台子也近,走路也就十多分钟,来回多方便。放心,咱葫芦湾不会亏待每一个来帮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