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近,就听见整齐的甲叶碰撞声,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人影在阳光下列队——
竟是他麾下的一千多亲兵,连同之前留在山海关的九千余边军,不知何时已被调回京城;
此刻正穿着锃亮的盔甲等候,见他过来,齐刷刷地挺直了脊梁,甲胄反射的日光晃得他眼睛发酸,心头却莫名一热,眼眶又开始发烫。
另一边,卢九德可没闲着。
刚从御书房出来,便急匆匆往皇城西侧的官房去,先寻曹化淳与韩赞周。
他这趟回京不易,这些掌握大权的同监总得见一见,联络联络情谊,更重要的是,之后还要去拜会如今在内庭炙手可热的高宇顺。
曹化淳如今是彻底放下了身段,整日黏着高宇顺“厮混”,一口一个“老师”叫得亲热无比,那恭敬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虚心求教的学生。
高宇顺心里却烦得要命——
这称呼假得令人牙酸,偏生没法发作,毕竟“人至贱则无敌”,曹化淳如今就是这副模样,脸皮厚得早忘了自己是总领东厂、权倾朝野的人物。
卢九德来拜见时倒是带着几分旧情的真诚,可在这群浸淫官场几十年的人精里,“真诚”二字压根不值钱。
刚坐下没说两句话,曹化淳便开了腔,话里带刺:
“老卢这趟看望是假,求解是真吧?
咱家可听说了,你在南洋那边差事办得不顺,这次回京,怕是想求陛下给个好章程?”
韩赞周在一旁敲边鼓:
“就是,白长这副大骨架,刚才进门时那笑容里藏着的傲气可没藏住,再过几年,眼里哪还容得下咱们这些老骨头?”
卢九德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唇动了动却没法辩解——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看不清谁的心思?
还是高宇顺当大哥的有话直说,端起茶盏呷了口茶道:
“有事说事,没话滚蛋,别在这儿磨磨唧唧的。”
卢九德的脸皮向来不输曹化淳,见状立刻改了口,恭敬地叫了声“师傅”,将御书房里圣主与他的对话一五一十倒了出来;
连圣主的表情、语气,最后如何委派差事都讲得清清楚楚,末了苦着脸求各位大拿出主意:
“圣主的意思,咱家实在瞧不透深浅,还请各位点拨一二。”
曹化淳先阴恻恻地笑出声,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
“嘿,卢九你这脑子是被海风吹锈了?
圣主乃是天命神授的圣皇,心思哪能按寻常帝王的套路揣度?”
高宇顺随手翻了两页卢九德带来的《海疆录》,连他在页边密密麻麻写的批注都懒得细看,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
“这海疆录翻来覆去就三点核心:
永乐大陆、橡胶树、诸岛土着。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嚼透,咱家真后悔去年带你求见圣主!”
他用手指重重敲着书页:
“找到永乐大陆,把那些岛上的土着迁过去,干嘛?
当然是种橡胶树啊!
成片成片地种!
补给船跑一趟是去收橡胶的,圣主给你拨大船、配火器,也是叫你专心收橡胶的!
你倒好,满脑子净惦记那些沉船里的破宝藏——
如今内库银钱十几亿,南北金矿银矿遍地都是,就等矿工开挖,你弄那些锈迹斑斑的铜器银锭能当饭吃?
能造火炮?
能铺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