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脚跟上时,跟腱像被重新缝过,绷得笔直。
他走向海边,月光照在他脸上,瞳孔深处浮着两粒金色圆环,像显微镜下的寄生虫口器。
海水没过脚踝的瞬间,他忽然侧了侧头——
仿佛听见极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
但那声音被浪打碎,只剩泡沫。
他继续向前,直到整个人被黑水吞没。
水下,寄生虫在颅骨内侧亮起微光,像一盏幽绿的灯,照亮一条通往未知大陆的航线。
冰冷的海水里,它像一块漂浮的礁石,悄无声息地吸附在一艘货轮的船底。
船底漆黑,只有螺旋桨搅动时偶尔闪过的磷光。
它把指骨插进锈蚀的铆钉缝,任凭涡流撕扯。
关节发出闷钝的裂响,却死死扣住,像一枚顽固的藤壶。
七日颠簸,货轮靠岸。
墨尔本的黄昏带着煤烟与海盐的味道。它从龙骨阴影滑入码头,膝盖尚未弯折,便重重砸在一堆废缆上。
缆绳里渗出的焦油黏住了它的小腿,它用指甲割开皮肉,像剥一张死皮,继续往前走。
关节的僵硬让它步态怪异:
每一步都像折断后再拼接。
它学会在夜里移动。
白天,它藏进屠宰场的冷柜,和冻硬的牛胴体并排躺着;
夜里,霓虹灯把街道染成溃疡的颜色,它混迹于醉鬼、流莺、瘾客之间——
那些人的瞳孔同样扩散,嘴角同样挂着涎水,仿佛整条街都是它的同类。
变故发生在一条叫“黑玫瑰”的小巷。
两个帮派为一批劣质冰毒火并。
自制雷管炸响时,它正站在人群中央,胸口贴着墙,像一块冷掉的铁板。
冲击波把它撕碎——
左臂飞进对面橱窗,右臂黏在灯牌上,颅骨碎片嵌进一名少女的锁骨。
血雾在霓虹里像一场短暂的烟火。
朱有建(或者说那团意识)在黑暗中听见自己碎裂的声音,却感觉不到疼。
第三夜,碎裂的并非终结。
第七日凌晨,每一块沾血的肉开始蠕动。
橱窗里的左臂用指甲刮擦玻璃;
灯牌上的右臂无意识地攥紧电缆;
少女的锁骨里,那块骨片正顺着血管缓缓爬行。
它们同时睁眼——
像有人同时按下无数台监视器的开关。
视角瞬间增殖:
它看见自己从垃圾桶里爬出,也看见自己从排水沟里爬出,甚至看见自己正从一名醉汉的呕吐物里伸指。
所有躯体共用一个意识,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每一根丝都在震颤。
“可以更碎一点。”
这句低语不是声音,而是直接烙在所有碎片的脊髓里。
于是它开始主动寻找爆炸:
港口油库的泄漏,让它化成火雨,溅上二十七个码头工人的脸;
地铁施工的哑炮,让它混入钢筋水泥,爬进城市的动脉;
跨年烟花的彩排,让它在天空中绽开,落进千家万户的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