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九月十九日,寿辰前一日,这种气氛达到了高潮。从清晨开始,各式各样彰显身份地位的豪车便接二连三地出现在郯城的街道上。有由神骏健马拉着的轻便轩车,也有由步伐沉稳、体型硕大的健牛拉着的、更为宽敞稳重的安车。这些车驾汇聚在城内的“井”字形主干道上,竟不时造成交通拥堵,车夫们的吆喝声、牲畜的嘶鸣声、以及护卫们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更添了几分浮华与躁动。
黄昏时分,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马清再次带着方信和丁飞,悄无声息地来到距离东海王府正门尚有百步之遥的一个街角,隐在逐渐浓重的暮色与往来的人流中,远远地打量着那座象征着东海国最高权柄的府邸。
高耸的府墙由巨大的青石砌成,墙体光洁而陡峭,高度与他在琅琊王府所见相差无几。墙头可见巡弋的甲士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马清默默地估算着墙高,心中盘算着万一行动败露,遭遇全城搜捕追杀,在走投无路之时,是否有可能冒险潜入这王府之内?所谓“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反而是最出人意料、暂时安全的藏身之所。
看着那与琅琊王府不相上下的高墙,马清心中略微有了些底。他正欲示意方信和丁飞离开,另寻他处观察——
“府君,你看!你快看那边!” 方信突然猛地拉了一把马清的衣袖,声音因急促而显得有些变调,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向东海王府大门。
一辆通体青绿、车厢如同碧玉雕琢而成的“油碧车”平稳地滑了过来。
拉车的是一头体型异常雄健、毛色赤红油亮如同缎子般的硕大公牛。牛头上佩戴着制作镶嵌着宝石、在夕阳余晖下流光溢彩的鎏金络头。
端坐在车前御者位置上的那个人——是一个身段婀娜曼妙的女子,穿着一身利落的青色衣裙,虽然距离尚远,看不清具体面容,但那熟悉的侧影轮廓,那驾车时微微扬起的下巴弧度……
春梅?!
马清心中猛地一沉,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辆青绿色的“油碧车”静静地停靠在东海王府大门前。稍顷,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洞开,十名身着统一服色、腰佩利刃的健硕奴役鱼贯而出,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他们在门前石阶下迅速分成两列,呈八字形肃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紧接着,几名衣着锦绣、气度不凡的男女簇拥着一位核心人物从门内走出。是一位身着绛红色锦袍、头戴玄色袷帽的老者,颌下留着修剪整齐、长约七寸的花白胡须。尽管相隔百余步,中间还隔着熙攘的人流,但那老者挺拔如松的身姿,顾盼间自然流露的威严,以及那种久居人上、执掌权柄所养成的气宇。
他停在最高一级台阶的边缘,一手随意地负在身后,另一只手则从容地轻捻着胡须,仿佛在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