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榨油?你懂个屁!”一个黑瘦的汉子啐了口痰,“蛤蟆湾的榨油厂才是我们人民的榨油坊,至于那三乡镇上的国营榨油厂,我家五斤芝麻,送过去排了两天队,才榨出一斤油!人家说‘原料优先供应大厂’,咱小队的这点儿算个啥?”
另一个妇女接话:“我家娃他爹昨天去镇上,说要用那些豆渣饼抵交‘管理费’,不然不让榨!咱自己榨又不犯法,凭啥交这个钱?”
黄建军心里有数了,谢过众人,赶着马车往镇上走。路过一片杨松林时,迎面过来几个戴红袖章的人,手里举着木牌,上面写着“禁止私人运输原料”。
“停下!”为首的矮个子男人横在路中间,“你们哪队的?拉着货往哪儿去?”
黄建军跳下车,赔着笑:“同志,我们是大村湾队的,急着去镇上榨油换化肥,您看……”
“回去!”矮个子把袖章晃得哗啦响,“公社有规定,原料统一由国营厂收购,不许私自运输!”
“可前几天还能送啊?”小王故意装出不解的样子,“我们就剩这点儿花生,不榨油咋整?”
“前几天?那是没查严!”矮个子撇撇嘴,“现在管得紧,赶紧拉回去,别让我们难做!”
黄建军瞥了眼他胸口的补丁——和其他人笔挺的制服不同,这人的蓝布衫肘部打着块大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再看其他人,有俩胳膊上套着“纠察队”的红袖章,却连领口都沾着油泥。
“同志,我们实在是急……”黄建军还想再磨蹭,矮个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少废话!再往前走,连车都扣了!”
三人只好掉转马头,往回走。路上,小王憋不住问:“黄队,这些人看着不像干部啊?”
黄建军眯眼望着远处镇口的炊烟:“不像。真干部哪会这么横?再说那补丁……”他冷笑一声,“怕是哪个街溜子被临时拉来充数的。”
另一边,周永健带着人在办公室整理线索。小陆从县食品站带回了消息:“食品站说,最近确实收了不少私人榨油的花生,价格比给国营厂的还高。”
“这说明什么?”小吴追问。
“说明有人一边卡着集体副业的原料,一边私下收购倒卖!”周永健敲了敲桌子,“匿名信里说的‘扰乱市场’,八成就是这么回事。”
正说着,黄建军回来了。他浑身是土,裤脚沾着草屑,一进门就喊:“主任,有情况!”
听完黄建军的汇报,周永健猛地站起来:“走!去现场!”
他们赶到蛤蟆湾村外的拦路点时,正撞见黄建军说的那几个“纠察队员”。其中一个穿补丁衣服的,正叉着腰骂:“都给我散了!再闹,送派出所!”
“同志,我们是县集体经济副业部的。”周永健亮出工作证,“想了解下情况。”
补丁男一见证件,脸色刷地白了。其他人也慌了神,有的后退,有的试图藏红袖章。
“别怕,有话慢慢说。”周永健语气缓和,“你们是哪个单位的?谁让你们在这儿拦路的?”
人群里传来一声嗤笑:“问他们?我给你们说说!”
说话的是个戴草帽的老汉,正蹲在路边啃黄瓜。他站起来,冲着补丁男努嘴:“这伙人是镇上张亮的表弟带的!张亮在镇西头开赌坊,最近手头紧,就跟人说‘管管原料运输能捞钱’!”
“就是!”旁边卖茶水的婶子插话,“前儿我还看见张亮给这几个人塞烟,说‘干好了分提成’!”
补丁男急了,想动手,被周永健伸手拦住:“同志,公然阻挠执法,你知道后果吗?”
“后果?”补丁男梗着脖子,“俺们是公社派来的!”
“公社?”周永健掏出刚才记的笔记,“我刚从公社回来,经管站说没下过这任务。你们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让派出所来?”
补丁男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俺们……俺们是被张亮骗了!他说只要拦下往镇上送原料的车,就能领钱……”
人群炸开了锅。有社员骂:“怪不得最近总有人拦路,原来都是国营榨油厂干事张亮搞的鬼!”有妇女抹眼泪:“我家男人昨天为了送油,跟人吵了一架,现在还在炕上躺着!”
周永健趁热打铁:“大家放心,今天的事我们一定查清楚。从今天起,谁再敢阻挠正常运输,直接扭送派出所!”
他转身对随行的干事:“立刻联系派出所,控制张亮和相关人员!再去国营榨油厂,调近一个月的原料收购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