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从前她还懵懂不解其中用意,再发生那些事后,还看不出他是吃味故意的,那就是真愚钝了。
啷当。
江宾手中的长筷碰落到地上,女婢急急俯身去捡。她本就个老鼠胆,这一下惊得差点从座上弹跳而起。若非江聿被捏住膝弯,整个人只怕要撞到长案。
那名女婢只捡了东西。
并没有往这边细看。何况袖袍垂落,飘逸如云,层层遮挡下未必有那么好的目力。可惜辞盈太紧张了,想不起这点。
见她半边肩膀微晃,余氏在人前慈母心肠依旧是要做到位的,体贴问道,“五娘可是身子不适?”
驴顺坡下的好时机。
辞盈欠了欠身,应是。
“五娘从未出过远门,冶城归途车马劳顿,女儿家身子骨弱,招受不住也是常事。”余氏音色婉婉,看向上座的老夫人。
一个不会哭不会笑,没有半分眼力见的木头人。
江老夫人瞧着也发堵。
索性挥挥手,示意她自行离去。
江聿也跟着起身,“孙儿体弱不能饮,就不留下扫兴了。”
…
水榭连廊下碎玉飘零,入目皆白,肺腑充斥着清冽之气,适才在里间被酒气薰得微热的神思,也渐渐沉凝下来。
辞盈轻呼出一口冷雾,缠于两鬓的纱带被风吹得轻扬,如水岸飘飞的雪白芦花。青年长身玉立,解下鹤氅轻轻压在她肩头,问道,“冷吗?”
他自个身子不好又畏寒。
每逢入秋就裹得严实,辞盈忙摇头,“我不用,阿兄不要冻到就好。”
见她推拒态度坚决,一副不同意就不肯挪步的模样。江聿也不再坚持,由着她为自己重新披上鹤氅,白皙指尖绕动,又将绞进系带里的发丝取出。
他身量颀长,又束玉冠。
难免需要俯身配合她,柔软的毛领近乎欺到面上。那双眼眸尾端上挑,着墨略淡,倒映着漫天素雪、渺远雾凇,令人心生几分端凝的静意。
直到那半枚玉玦从衣襟跳出,打在她指节上,辞盈才回过神。
匆匆松手后退几步,转身正欲离开。
下一刻,后背猝然拥入一片暖意,青年的臂膀与雪白的氅衣牢牢裹住她,环着如束纤腰在身前交扣。
“这样,就不冷了。”
得益于辞盈的勤奋进补,他的确不如从前那般畏寒了。
但少女却是浑身僵硬。
下意识环顾四周,确认只有不远处的几只翠鸟一动不动栖停在枯枝上,紧盯着结冰的池面,这才松下提起的肩膀。
待回到书斋,不由小声数落他。
剪不断理还乱,两人一日保持当下的不纯关系,辞盈便一日提心吊胆。
她说了半晌,一抬眼却撞上青年似笑非笑的清眸。
他这人是淡,并非冷。
仿佛一息抓不住的贞静烛烟,游散在风雪里,轻飘飘的,永远疏于世外。是会笑的,只是似乎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如雪霁初晴千里月明。
“是在说教我?”
心头似乎蓦地被什么撞了下。
分明自幼一同长大,当了十几年的正经兄妹,辞盈从未觉得自己意志力这般薄弱过。是羞恼、是心虚、亦或是别的……她盯着那半枚玉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