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枝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五岁。
那年那日, 爹和娘亲都出门去了,管家说他们去了裴府。
以往爹娘去裴府做客一定会带上他们兄妹几个,但这一次他们没有。
甚至还是一大清早, 没有叫醒任何人。
她既奇怪又好奇, 想怂恿着哥哥一道跟去看个究竟。
然而她找遍了沈府也没有找到哥哥, 就好像他忽然消失了。
沈府占地不小, 里面有假山水榭,竹林小径, 她漫无目的地跑了许久,最后无意走到荒废的旧屋里前。
旧屋院子里都是荒芜的野草、枯藤老树扭着怪异的形状,犹如妖魔鬼怪。
沈离枝从小就害怕这里,但是在梦中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她推着往前。
她走近正屋, 推门就看见一口深木棺材摆在正中央。
残烛昏光, 余烟袅袅。
黄色的圆孔纸钱被她开门的气流吹拂而起, 漫天飞舞,像是春日里柳絮飘零。
铜盆里还有一缕袅袅升起的黑烟,就好像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停留,火苗刚歇。
她往前踏进一步,一脚刚刚跨过门槛,忽然间发现自己好像长高了。
她惊讶地打量着自己的手掌片刻, 又抬眸看了眼停放在屋子中央的棺木。
越看越觉得那口棺木很眼熟。
她心脏忽然狂跳,全身的血都在乱涌。
也顾不上对周围阴森环境的害怕,她飞快跑进去, 手撑在棺木的边缘, 踮起脚,伸头往里面一看。
一阵风吹来,火盆里的纸灰随风扬起。
她一眯眼的功夫, 视野就变了——
四周漆黑。
无论她如何用力睁眼,也看不到一丁点东西。
伸手不见五指,耳边也静悄悄的。
她往四周摸索,渐渐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躺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长木匣里。
密闭的木头就连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
她咚咚咚地用手拍着四周,期盼引人注意。
“爹——娘!——哥哥……”
“哥哥……”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东西重重砸在她的上方。
木板被东西撬动,不断地发出吱呀声。
“大人,这口棺木钉得太牢里,恐怕会破坏……”
“开了开了!”
外面有人在说话,她能清楚地听见,可她的叫声却无人回应。
这诡异的地方让她惧怕无以复加,她拼命敲打着头顶的厚木。
“救我!”
许久后,嘎吱一声,木板被撬开。
一缕光随着外面的动静缓缓映入眼帘。
“你醒了。”
鹤行年温润的嗓音随着她睁开的眼睛逐渐清晰。
“……你刚刚好像在做噩梦。”
沈离枝猛吸了口气坐起身,急喘几息才勉强稳住心神,她的视线左右晃动,才看清她现在身处何处。
还是鹤行年给她准备的那间屋子。
她也是睡糊涂了,怎会觉得一夜之后,荒谬的梦就会彻底醒来。
“起来吃饭吧,我让人给你煮了燕窝粥。”鹤行年松开她的手,也不知道他握了有多久,两人的手分开时沈离枝还能感觉到手掌有些发热。
鹤行年起身整理了一下被坐皱了的月白道袍。
沈离枝缓慢移目看向他。
鹤行年一身白衣逆光站于床边,举手投足之间还是那样优雅闲适,在他的身后不远处有一扇窗,窗户透着日光,沿着他的身形打出一圈白光,勾勒出他出尘的身姿。
不知不觉她竟然昏睡了一夜。
醒来后那些事仿佛就不复存在。
鹤行年不提,她也不会再问。
就变成了两人心知肚明却又秘而不宣的共识。
“需要我叫严纯儿进来帮你吗?”
沈离枝摇摇头,声音沙哑道:“我自己可以。”
鹤行年对她的听话感到欣慰,对她点点头,像极了一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很识礼地道:“那好,我到外面等你。”
鹤行年缓步离开房间,还贴心地为她关上门,他站在门前又静立了片刻,听见里面传出了细微的动静后才抬步往外吩咐人准备。
沈离枝又在床沿坐了片刻。
手撑在身侧有些力不足,就往旁边滑挪了几寸,指尖一不小心就碰见一个冰凉的物件。
是她藏在枕头下的那个八宝莲花盒。
她昨天晕过去后,应该没有被小国师发现这个吧?
沈离枝不敢肯定,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是按着不同药性分作了八格。
其中有两格被空了出来,有一格就是路老神医说曾经放过假死药的。
也许就是裴行给她哥哥吃的那种……
她不敢再想下去,收好东西,换了衣服就走出去。
鹤行年把带她出了院子。
“后山的枫叶都红了,景色正是怡人,我们在亭子里用膳,你也可以放松一下心情。”
沈离枝不置可否,安静地跟着他。
秋风凋零了万物。
天凝地闭,木叶微脱。
亭子里早已经被布置好了,桌子上放几碟清淡的糕点、几小碟清爽的小菜和两碗还冒着热气的粥。
沈离枝坐在鹤行年给她指的位置,抬眼眺望,果然见着满山的红叶,耀眼如霞光万丈。
那是灵隐寺的后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