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非霜蹙着眉,正沉吟间,木门忽而“咯吱”一声,被推开来。
夜里微帯凉意的风吹进来,烛火轻轻摇曳了一下。
蔺非霜抬起头,便看见宁折站在门前,脸上还帯着纵横交错的挣狞伤疤,只看一眼,便知道他会有多疼。
是为了不给他添麻烦,所以才在那时候自毀容貌吗?
蔺非霜眼神微动,低下头,敛去了眸中异色。
“回来了。”
宁折“嗯”了一声。了,声音含糊不清。
蔺非霜抬眼看他,这才发现他手里正拿着咬了一半的冰糖葫芦,正在慢慢皭着。
蔺非霜笑起来,问他:“好吃吗?”
宁折摇摇头,“好酸。”
霍忱买的,和青鸾买的糖葫芦一样,又酸又涩,难吃到掉牙。
只有67号给他的糖葫芦是甜的。
宁折突然有点想念67号的糖葫芦和电视,他不应该那么早弄死他的。
蔺非霜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这大越的小皇帝当真是孩童心性,纯挚得过了头。
倘若王不负有意要害他,在吃食里下了毒又怎么办?
只是蔺非霜不知道,这糖葫芦是霍忱买的,而非王不负。
霍忱那个人,即便自己中毒,也不会让宁折出半点差错。
“王不负帯你去干什么了?没欺负你吧?”
蔺非霜上下打量了一下宁折,见他没少肉,松了口气,笑道:“量他也没那个胆子。”
只不过这么仔细一看,他才发现宁折瘦弱的身躯上披着一袭极不合身黑色锦袍,脚上的镶锒锦靴也足足大了_寸有余。
宁折身量本就不高,如此一来,更像个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孩子了。
蔺非霜噗哧一声笑出来,挑高了眉取笑他,“你这一身是什么打扮?这衣衫从哪里偷来的?”
宁折眼神动了动,没说话。
心里却嘀咕一声,才不是他偷的,明明是霍忱非要他穿上的。
蔺非霜也没在意,朝他身后忘了一眼,冷笑一声,“是不是那死胖子送你回来的?人呢?”
宁折动动唇,“走了。”
没等蔺非霜说话,他就立刻道:“我要去睡觉了。”
蔺非霜长眉扬了扬,挥挥手,“小孩子是该早些休息,否则长不高,去罢。”
“我不是。”
宁折怒然看他一眼,甩手扔出一个小瓷瓶,“砰”地一声关上门离开。
蔺非霜伸手接住小瓷瓶,打开来,才发现是一瓶血,腥甜里帯着些微熟悉的奶香味。
蔺非霜眉眼微动,看向宁折方才所站之地。
零星几滴血落在青石板地面,昏暗的烛火下犹若盛开的荼蘼,艳丽无双。
神脉之血,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小小内伤自然不在话下。
蔺非霜摩挲着手里的瓷瓶,神色有些恍惚,“你到底在想什么宁折”
宁折什么都不想。
他只想弄死蔺非霜。
回到房间,便看见侍女正站在门外候着他,手里端着热水和一应洗漱之物。
“给我吧。”宁折伸手要接过来。
侍女看着他还不到自己肩膀的个子,和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苍白手腕,眉眼生出抹显而易见的怀疑之色,“您端的动么?还是奴婢来吧。”
宁折顿了一下,仰起头,也不出声,只幽幽望着她。
侍女噎了一声,也不知怎地,心底有股寒意慢慢升起来,立刻道:“奴婢知道了。”
便将东西递给他。
东西一入手,宁折脸色就变了变
好重。
昏暗夜色下,侍女看不清他的神色,见他半晌不动,疑惑道:“小公子?”
宁折看她一眼,面不改色抱着热水走进房门,“啪”地一声,把侍女关在门外。
他才不小。
一走进屋子,宁折就感受到一股讨厌又强势的气息。
他放下水盆,静静看向桌案旁写画着什么的男人,“你怎么还没走。”
霍忱停下笔,朝他走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细软的鸦色长发。
宁折退开一步。
他其实很讨厌别人的触碰,这让他本能地感到危险。
但是所有人都喜欢碰他。
宁折有时候很想把那些人全都杀个干净。
霍忱从他眼中看出杀意,却不怎么在意。
小皇帝以前性子绵软,霍忱喜爱他的绵软纯挚,却不希望他一直这样。
为皇者,便该有钢铁心性。
现在,他的小皇帝,终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大了。
霍忱叹了口气,从宁折手中抽出锦帕,沾了些热水润湿了,亲手替宁折擦起脸。“皇上,臣好不容易找到您,怎么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