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只有宋睿才可能得到的信息。
李青韵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就是说如果想给江家翻案,首先就要从勒托身上查起——但问题在于,江少枫会怎么选择?
宋睿也很清楚这一点。
不知江少枫是否依然只求以血还血,不愿再与宋氏皇族有牵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凭他的本事和在江家那些曾经旧部心中的威信,只怕迟早也是祸患,难道……自己真的可以对君上隐瞒不报么?
宋睿并未等到江少枫的回答,也知道此刻并非是追讨答案的时机,于是等了等,说道:“你先休养吧,这些事迟些再说。”又对李青韵道,“你也早些休息。”
随后又一步三回头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这才终于出了门?口。
才踏出院门?,展风就忍不住问道:“殿下,您怎么不告诉他们这件事多半和四?皇子有关呢?”
宋睿摇摇头:“还不是时候,你现在说了,只怕李青韵下一刻就能提剑去刺杀皇亲。到时你要我如何?是好?难道我还真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把我的兄?给杀了?”他顿了顿,又轻叹道,“四?哥就算有错,也该依循国?法,若这件事查到最?后真是他在筹谋,那也不算冤枉。”
“何?况……”他望着眼前夜幕,沉吟道,“你不觉得这次查到这些事的过程太顺利了些么?我想,或许是太子殿下已有了些察觉。”
李青韵出去新抱了一床被子进来的时候,看?见江少枫还静静靠坐在床头凝眉沉思着心事,她便越发放轻了手脚,小心将被子放在了地上,正铺垫着,感觉到背后有道目光投来,她便牵起一抹笑容回过了头。
“我怕你身体不舒服要喊我,”她说,“今夜我陪你,早些休息吧。”说完又继续埋头铺被子。
江少枫坐在床上看?了她良久,唤了声:“十?七。”
李青韵心头蓦地一顿,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被角,回头朝他看?去。
“你都知道了吧?”他语声轻缓而平静,“我已是半个废人。”
“不。”李青韵倏然站了起来,反对道,“你才不是废人,不过是练功出了些差错罢了,我会有办法为你疗伤的,大不了……大不了我不与你靠得太近,也不再激你想起从前点滴就是了。”
江少枫望着她,浅浅弯了下唇角,却说:“我打算去一趟赫部族。”
李青韵点头,刚想说“我陪你去”又猛然打住,话?在喉头转了转,出口时便成了艰涩的一句:“嗯,那你顺路先跟我回趟储玉山吧,我把凤吟剑还给你。你现在功力还未恢复,有它傍身我也安心些。”说完又抬眸深深望着他,“你答应我,事成之后一定要回来找我,我还在想办法给你疗伤。”
江少枫避开了她的目光,应道:“嗯。”
随即两人间便再也无话?,这样近在咫尺却如远隔天涯的氛围让李青韵心里越发难受起来,只好匆匆道了声“早些睡吧”便吹熄了灯。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江少枫就在身边,她竟很快有了些安稳睡意,迷迷糊糊正要沉沉睡去时,忽觉身子一轻,有人将她抱了起来。
她旋即嗅到了一丝让她安心的气息,于是仍懒懒闭着眼睛,往对方怀里钻了钻。
后来的事她也就迷糊过去了,直到第??天早上醒过来,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到了床上。
她揉了揉眼睛,突然回过神,倏地坐了起来。
四?下一望,这才发现江少枫已又没了人影。李青韵慌忙掀被下床,连鞋也没顾上穿便拉开门?跑了出去。
迎面便撞到了一个人怀里,随即被人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住。
她定定望着面前的人,欣喜道:“你没走?”
江少枫松开抱着她的手,重?新端好了托着早饭的盘子:“昨天不是说过会先顺路去趟储玉山。”说着,视线微落,看?了眼她的脚,“没听过寒从足下起么?去把鞋穿上。”
“诶!”李青韵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返回了房里。
江少枫走进来把饭菜放到了桌上,然后坐下静静等着李青韵收拾好过来。
她今日走路都带着雀跃的风,一来到桌前便看?着面前的酱香小鱼弯起了眉眼:“你亲手做的?”
“尝尝吧。”江少枫也没多说别的,“许久不做,或许有些?疏。”
“不会的。”李青韵笑着在他身旁坐下,“你做的一定好吃。”
拿起筷子立刻尝了一口,果然,入口香酥,酱味浓郁。她顿觉食指大动,又吃了两口,抬眸看?见正安静进食的江少枫,她又不禁心绪微沉,默了默,开口说道:“其实,当年在银沙江那个晚上,我事后派了人去给你送伤药,但已没能找到你。”
江少枫箸下微顿,过了须臾,轻轻“嗯”了一声:“我当时得知父亲出了事,所以来不及与你说便匆匆赶回了。”
是来不及与她说,还是觉得说了她也不会在乎?
李青韵没有去追问他当时的心情,只又道:“后来我遇到了宁少主,她告诉我你把凤吟剑抵给了她,我将金丝云甲还给她后取回了剑,回到储玉山便一直等着你来找我。”
“杀你师父的凶手查到了么?”江少枫转移开了话?题。
李青韵摇摇头,眼神也黯淡了几分:“一点线索也没有,凌老寨主说或许那凶手早已跑了。天大地大,也不知是谁,该往何?处寻。”
见她心情低落,他便又问:“贺师伯还好么?”
“嗯。”李青韵微微笑笑,“师伯身体还好,你不如随我一道回去见见她?她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也很高兴。”
“再说吧。”江少枫再次回避了关于以后的话?题,提箸夹了一条鱼放在她碗里,没再多说什么,重?又默默吃起了饭。
李青韵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你要不要和云起大哥说一声?他的人此时还正好在京中。”
江少枫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不必了。”又抬眸看?着她,“你以后也少与他来往。”
李青韵看?他神色认真,脑海中霎时闪过前夜江云起来找自己时说的那些话?,莫非……被他都听到了?她登时有些担心被他误会些什么,也不多问便点了头:“嗯,知道了,我其实本就与他来往不多。”
用完了饭,李青韵把要留给宋睿的药和方子都按顺序整理注释好,又写了封辞别信让侍女送去王府,这才与江少枫一前一后离开了京城,又在城外会和之后往东而去。
秋意渐浓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了储玉山下。
望着山坡上早已凋落的花树,李青韵转头对江少枫道:“下次你一定要来看?这里的花海。”
江少枫没有接这句话?,只说道:“我在这里等着,你让人把剑送下山来给我就是。”
这是不愿意与她一起回琳琅阁的意思了。
李青韵听得明白,眸光霎时染上了几分失望,却转瞬又冲他弯了弯唇角:“我给你拿下来吧,亲手交给你才比较放心。”
见他没有拒绝,她便转身朝山上走去。
她起初走得很慢,是因为怕太快就要与他分离,而他不会再回来。
后来不由越走越快,甚至用上了轻功,却是因为怕回去得太慢,他不会在原地等候。
她甚至都没有顾得上去跟贺婉琼请安,便匆匆跑到藏剑阁一把抓起奉于案上的凤吟剑,又急急往山下赶去。
却到底是花了大概小半柱香的工夫。
还没有跑到山下,李青韵已隐约看?见那里已没了人影,她心头一沉又随之大急,一个飞身跃过去落在了起先与他分别的地方,左看?了看?,又看?了看?,原地一转,也没有看?见他半片衣角。
一种?委屈突然间毫无预兆地就从心底如洪水涌出,她丢下手里的凤吟剑,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哭得不加忍耐,满是伤心。
就连身后几时有人走近都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这三年只学会了认路,”一个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来,“怎么还学会了哭鼻子?”
温和如三月春风倏然吹过她的心上。
李青韵一震,来不及抬手揩掉眼泪便蓦然回头循声看?去,只见江少枫正站在她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眉眼间清浅柔和似泛着淡淡水光,却又温然含笑。
她站起来便朝他奔去。
江少枫张开手将她拥入了怀里。
李青韵紧紧抱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吸着鼻子退开了一些,望着他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走了,我也不敢去追,怕你又受伤,又怕你还是不要我,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江少枫深深看?着她,抬手轻抚过她的眉眼,温声道:“十?七,我想过了,就算你我之间隔着百尺千里,我心中仍然会记挂着你,既然是如此,我们又为何?要分开?”
“那,”李青韵几乎不敢相信地又滑下泪来,“你不走了?不,我是说,你以后都带着我一起走是不是?”
“是。”江少枫倾身在她眼角吻了一下,然后看?着她,莞然而笑,“以后我都带着你一起走。”
言罢,再无犹豫,将她彻底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