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叮咚离开封尘寺那晚,天空降下绵绵细雨。下山的土路变得泥泞,他不少次脚下一滑,又蹒跚地保持着平衡,步履维艰。当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这片雨幕之后,天空中的绵绵细雨又骤然倾盆而下。狂风骤雨拍打着寺庙,雨花溅落进大殿,一滩雨水顺着地面流到了吴同的脸颊边。黑夜上空轰隆,伴随着一瞬瞬的闪电,刺眼的白光在吴同苍白的脸上浮光掠影。她颤颤地从地上爬起,朝着门外走去,走进雨中的她张开双臂,雨水将她拍打地东倒西歪。在另一栋的楼宇上,寺院的老尼与白衣女子并肩站着,将目光投向雨中孱弱的吴同,眼中满是怜悯。
“观真,这便是凡尘中坠落的又一名女子,时至今日我还是不太明白生存的意义。”
老尼微笑着,微微摇头告诫着:“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雨中的吴同被狂风扇打在地,雨水已在她的四周堆积成谭。
“人生就是这样的过程。在我们生命中,每个人的出现都是有意义,虽然未必会有一份好的结果。这些岁月,你应当能悟出这些道理,每一种创伤,都是一种成熟。我们都在逐渐变得经事,可是经事并非只是尝尽酸甜苦辣。学会放下,这才是经事的表现。繁华过后皆云烟,暮然回首万事空,嬉笑怒骂即人生,花开花落如一梦。山一程水一程,走过得都是春秋,看过得都是浮云,永恒应在远方。回首留不住岁月,凝眸牵不住时光。于是,微笑释然。懂得珍惜,来的俱是美丽,舍得放手,走的不成负担。”
“可是...所谓的经事,必是为所爱尝尽人间苦楚?然后...”
“是的,然后再放下,再释怀,不论若干年后你再回想起时,不再认定那是负担,也只愿意赞叹岁月静好。”
老尼眼看雨中的吴同已经昏倒,继而再度叹息着摇头,最后说了一句:“净音,当年你来的时候,与她一般绝望。时至今日,纵然你还对人生持有怀疑,可是你的确已经放下了过往,不是吗?”
次日正午,吴同从一张发硬的木板床上醒来。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狭缝投进屋内。她感到脸颊发烫,浑身软弱无力,强烈的饥渴之感令她奋力起身寻找水。拉开陈旧的木门,咯吱声响起,阳光也趁机将她紧紧抱住。走廊的两端空无一人,这时她的意识错乱,以为自己正站在破旧的出租楼上,幻听着二楼男孩们的嬉闹声,等待着曾禾回家。这一切莫非都是一场梦吗?她惊喜起来,左顾右盼地大喊起曾禾的名字。隔壁间走出的白衣女子将她惊醒,可是对方的面容又再度让她意识错乱。吴同扶着墙壁靠近她,伸出颤抖的手抚摸了着白衣女子的脸颊,哀伤中带着欣喜,干涸的眼眶中已挤不出一滴泪,她沙哑地说:“曾禾,你...原来你真的在这里。”说完再次晕厥过去。
再次醒来时,黄昏已经褪去,天空变成深邃的蓝色。
老尼将她扶起,喂她吃退烧药,然后去厨房给她蒸了两个馒头。再回来时发现吴同已经拿起房间内的剪刀,将自己的头发剪得稀碎,碎发飘落在地板上,七零八落。见到老尼端着馒头走进屋内,她又停下了手中的剪刀,将剪刀递给老尼。老尼明白她的意思,接过剪刀之后,走至她的身后,抚摸着那一头残缺的秀发开始自我介绍:“本人法号观真,在寺庙已经二十个年头了。你可以在此出家,也可以在此还俗,但是我们寺庙没有多少收入,生活清苦。接下来的日子,你我在此相依为命,我们每天都要做很多繁重的活,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吗?”吴同静静地点头。老尼接着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尘世中的留恋在此时此刻,随着万千青丝一同遁入空门,你不会在想起,也不会再因此感到绝望。佛经会赐予你安宁,愿你对世人慈悲的同时,对自己慈悲。”吴同再次静静点头,眼眸中再次溢出热泪。一句句叙说与举手投足间,吴同的头发已被剃光。吴同看着墙上的镜子,镜中光秃的头颅白皙发亮。她看得入迷,伸手摸了摸脑袋,竟莫名地笑了一下。老尼将蒸熟的馒头端到她面前,又倒了为她一杯热水,接着说:“僧人出家的目的就是为了学法,学习无上的佛法,达到人生的解脱彼岸,才更有资本来度化众生。”二人相视,老尼再次重申:“首先解脱自己,才能度化众生,明白吗?”吴同点点头,然后拿起碗中的馒头。老尼又说:“既然是学法,那么必然就需要有个有别于世俗的法号。”
吴同将馒头沾了沾杯中的热水,不禁咬了一大口,然后鼓着腮帮子望向老尼。
“你就叫净音吧!这法号可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