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从丧父之痛中走出来的于柯在国内各大调酒赛事中连续拔得头筹,各项殊荣使他在名誉加身的同时也存了不少积蓄。他决定要开始利用自己的优势做投资生意,能够在赚钱之余不落下自身的爱好,酒吧无疑是他的首选。这一天他约了中介公司的业务员走访了几个待转让的酒吧,这些酒吧不论是面积和地理位置来说都有些差强人意,直到他们去往当天的最后一站。
最后一间待转让的酒吧名为梧桐酒吧,从街道上看,酒吧的招牌做的很大,发光管在招牌上编制成一棵梧桐树的形状。推开酒吧的木门可以感受到一阵沁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脚下是一段青石板路,道路两端的假山上流淌着溪水,前方的岩石墙壁上刻意摆弄了一些如同青苔的装饰物,步入梧桐酒吧宛如一段探幽之旅,让人感到身临丛林深处。在酒吧内的舞台边上立着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树杈与树梢延伸至整个酒吧的天花板,树枝上挂着五颜六色的照明灯与射灯。酒吧门外是一栋栋城市大厦与商务写字楼。
中介商是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西装革履,表情严肃,步伐从容地走在前面侃侃而谈:“酒吧门外是一栋栋城市大厦与商务写字楼,客源这一块,您大可不必多虑。”于柯仰着头欣赏酒吧的装修,眼神中带着几分满意,他说:“这间酒吧装修该是下了血本,照理说在这样的中心段生意也不会差,老板为何想要转掉呢?”男人连忙走近,先前一副专业严肃的眼神骤然变成村内的媒婆说事一般,他压低声音回复:“我听说啊,这店老板死掉了,家里人都在美国,没人打理。”于柯转头看他,惊异地回了一句:“喔?”男人指引着于柯继续往酒吧内转悠,继续八卦道:“马航知道吧?那老板就死在马航上,这个店已经两年没有老板了,是这个老板的弟弟托人代管的,代管的那人不厚道,店给人家生意弄差了不说,还吃了不少黑钱。那死去的老板的弟弟前些日子不是回来嘛,就托我全盘转售出去算啦!人家都是国外的大老板,看不上这小酒吧呢!”
于柯听完抿了抿嘴,微微点着头继续环视着,说:“这装修倒是不错,挺有创意。”
男人跟在后面宛如古代的太监仆人,连连点头道:“都是之前那老板自己设计的,喔!对了,准确来说之前是两个老板,两个女的,个子高高的那个死了之后,另一个也跟着消失了,再没见到过。啧啧...不得不说啊!还是有钱人家的千金,一个投资近百万的酒吧,说不要就不要了。”
于柯有些听腻了对方的八卦,直接开门见山问:“说说看,费用怎么算。”
男人一听,两眼放光。原本跟着于柯折腾一天了,以为又是一个白跑的日子,没想到最后捞着一个大单。他指引着于柯又往酒吧外走,一路上帮忙遮挡住障碍物,点头哈腰地奉承着:“价格好说...价格好说,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同时期的吴同头发已经长回来了,回到了当初晕倒在封尘寺的模样。下山前夕,她与观真做着最后一天的杂务,将下午劈来的树木枝又劈柴小块。二人坐在火炉边劈柴,炉子里的枯枝烧的噼里啪啦作响,时而火星从炉子里窜出,吴同也灵活地躲闪开。转眼间她在封尘寺已经待了近两年时光了,这段吃斋念佛的岁月也确实令她心智变得更加成熟,意志变得更加坚固。可是真的要忘记一个挚爱之人岂能那么容易呢?只不过岁月磨平了心性,曾经痛彻的回忆已经不太容易使自己陷入沉痛。
又是秋季,这个城市的秋季伴有太多太多的回忆。选择在这样的季节还俗,重新回到山下去生活,这样的决定少不了过人的勇气。吴同想,秋季代表着盎然的花草生命在此结束,在这个时候重新开始算得上有意义;吴同又想,秋季是自己人生中情窦初开的季节,是那段悲痛历史的开始,要想重新来过必须鼓足勇气面对,并且在同样的季节去迎接一段全新的感情。吴同还想,金色的树叶多美啊!
观真问:“倘若,你真的有朝一日遇到了你心里的那个人,你会怎么样呢?”
吴同笑得很淡然,眉目间再也察觉不出半点稚气,她回答:“我会开心地拥抱她,或许随她生活在一起,或许拥抱后转身离开。”
观真欣慰地笑了起来,放下劈柴的小斧,伸手去摸吴同的秀发,念念有词:“青丝再长成这般美丽可不容易,望你珍重它。”
那夜吴同在屋内收拾行李收拾了很久,久到黎明即将破晓。收拾完行李的她也不再准备入睡,而是穿着白袍在窗前打坐,不断念诵着清心咒,数次重复念叨之后她才意识恍惚,静静地入眠。唤醒她的是一束七彩的光晕,阳光投在她的眼帘之上,闭眼的黑暗也被打破,她眼皮抖动几下之后又艰难地睁开,在看清现实的蓝天白云之后,她温柔一笑,感激着大自然的馈赠。
临行前她与观真在走廊上喝着最后一次白粥,滚烫的热粥散发出阵阵炽热的白气。清晨的风还比较冰冷,二人将袍子束紧了一些,目光投向院子正中央一处积水的地面。两年前,观真就是从这样的角度去观察院中的吴同。那时候站在观真身边的,也是净音。吴同是在晌午的时候走的,走之前她最后去挑了一次井水,在往返的上下坡过程中,她不舍地左顾右盼,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打水的情景。那一次,井中与她对望的是一个秃了头顶的小女孩,那女孩面容发怔,眼眶里溢满了泪水。而这一次,她撩了一下耳边的秀发,与井中的自己相视一笑,相互挥手告别,眼中充满了对彼此的感激。
在与观真相互弯腰道别后,吴同将布袋甩到肩上,不舍地转身离开了。在下山途中,她看到麦田里的农民伯伯们谈笑风声,农村小道上的孩童们追逐嬉戏,鸟儿叽叽喳喳地飞过头顶,这一切也令她对接下来的生活充满了正能量。
封尘寺内,再度出现一民娇弱的女子,那女子跌跌撞撞地跑到大殿前,眼球上布满了密集的血丝。她不断地用额头击打着水泥地板,口中含糊地念叨着,祈求着。这一切观真在阁楼上尽收眼底,只见她袍袖一甩,双手背在身后,蔚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出现一片乌云压顶,秋风肆意刮袭,屋顶的鸟儿叫声变得孤零。观真波动着手中的佛珠,一边无奈地叹息,一边带着怜悯的目光注视着。
吴同在即将抵达出租楼的路上,天空中降下了大雨。她紧紧地抱住包袱,低着头奋力跑回。在爬至楼道时,她正巧碰到了阳台上收衣服的皮带。二人目光交织几秒后,便没再多言。吴同进屋,有些乏力地倒在曾经熟悉的木板床上,在奋力嗅了几次床单上味道后,她终于忍不住沉睡过去。再次醒来大概已近黄昏,吴同将屋内仔细打扫了一遍,在打扫过程中,她注意到屋内好几处已经开始漏水,四周的墙壁上也渗了水,一股发霉的臭味在整个屋子里蔓延,令她不禁开始作呕。她干呕几下之后,又匆匆跑去浴室洗脸。室外的空气显然变得更加清新,她闭着眼认真地品味着雨后的空气,最后爬上了楼顶。在这样的季节几乎很难见到满月,但是这晚确实例外。月光让吴同感觉到莫名的神圣,她调整了一下坐姿,习惯性地以打坐的姿势盘坐着,然后仰头欣赏月亮。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没有回头,但是她知道是皮带。
皮带穿着一双旧旧的人字拖,上身的衬衫显然没有熨过,领子显得邹巴巴的。他将一盒正在泡的方便面摆放在吴同的腿边,也照着吴同的姿势打坐下来,也仰头看着夜空中的月亮。二人都保持着沉默,一直没有开口,似乎这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成了二人共同的难题。终于忍不住开口的人是皮带,他不得不开口:“快吃,待会面泡烂掉了。”
当晚的禅吃了豹子胆,吵闹声震耳欲聋。晚风里滚烫的湿气将二人的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油脂。吴同埋着头吃面,泡面盒里的水蒸气也冲刷着她的脸颊,令她的鼻尖积了一滴汗液。平日里爱嬉闹的皮带似乎成熟了许多,脸颊两侧长出了一些络腮胡,声音变得低沉了不少。两人都是笑起来眼睛会弯成一条拱桥的年轻男女,却在这时将笑容掩埋得一丝不漏。在吴同仰头喝汤的时候,皮带缓缓地倒在地上,舒缓地张开双臂,直视着夜空中零零散散的星灵。
皮带深呼了一口气,随即问道:“天下真的没有不散的宴席吗?”
吴同将捏得变形的泡面盒放回地上,用手腕抹了抹嘴角,也舒缓地倒在地上望星空,她重重地咳嗽两下之后,回答:“你也失去了什么吗?”闻言,皮带思索着。吴同继续说:“成长的过程是很美好的,但也是很残酷的。如果选择贪图美好,那就要尊重随之而来的残酷,这就是两面性。所以啊,我现在看开了,当回忆逐渐模糊时,我们能做的只有尽量不忘,尽量过好接下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