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桀还没完全展开纸单时, 樱桃就迅速将那张纸抢过去扔进火里,火舌很快将薄薄的纸吞噬。
樱桃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也并没有去看程桀的表情, “该吃饭了,我们进去吧。”
程桀盯着她审视,樱桃背脊僵硬。
他牵住她凉得刺骨的手, “怎么这样凉?”
原来只是问这句话,樱桃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
“天这么冷, 当然凉啊。”
“进屋暖暖。”他没放开手, 牵着她一起进去。
程桀没表现出任何异样, 整场生日宴和喻天明等人喝酒聊天, 看起来极为放松。
但只有樱桃知道他的目光时不时就放在自己身上, 充满打量和审视。
她刚才那个行为终究还是引起了他的怀疑。
正常情况下,程桀应该会调侃她为什么那样紧张,可今天却没有。
所以他到底有没有看到?还是在怀疑?
樱桃心不在焉地吃完饭,秦叙递给她生日蛋糕, 樱桃摇摇头:“我不吃甜食。”
“是吗?程桀就爱吃的。”
樱桃下意识看向程桀, 他坐在沙发一角, 修长手指摇晃着半杯香槟, 直直盯着她, 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他的眼神没有往常的挑逗和玩味, 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暗, 以及少见的严肃和沉着。
樱桃知道这时候不能躲开目光, 故意装出从容不迫的样子, 硬着头皮和他对视。
程桀把香槟喝掉朝她走来,俯下身亲她唇角,“这么看着我, 想我过来亲你?”
秦叙已经呆掉,竟然近距离看到正主亲嫂子!
她嘴里的蛋糕忽然有点发苦,总觉得自己端着一盆狗粮在吃。
樱桃轻声嗔怪:“这里很多人呢,别闹。”
程桀到她身边坐下,松弛地揽住她腰,“怎么不吃蛋糕?”
“我不是说过不吃甜食了吗?”
程桀其实记得,但很多次见面总是下意识的给她买,因为八年前的樱桃喜欢吃。
但是现在认真想想,她那时候虽然喜欢吃甜的,但吃的不多,很多时候只是眼馋的看着,喻天明不会准她多碰一点甜食。
当年程桀没多想,现在却开始觉得不对劲,她明明想吃甜食,为什么不能吃?是否有什么必须戒掉的理由?
八年前在故水镇她为什么总是被关在家里?刮风下雨不能出来,只有天气好的时候才能见到人。
为什么她身体总是这么柔弱?哪怕是胎里带的毛病,也不可能这么夸张。
更重要的是,她八年前到底为什么离开?前段时间又为什么再次不告而别?她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在伦敦的住址?
程桀刚才从喻天明嘴里套出话,樱桃这几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家,平时几乎见不到人。
她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一个人孤身在外?
刚刚那张被她抢过去烧掉的检查单上,他没来得及看完整,但却看到了两个字——“心脏”
程桀直觉樱桃瞒着他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是可以解开他所有疑惑的钥匙。
那种抓不住摸不着的恐慌再次在心内蔓延。
程桀沉默地看着樱桃和秦叙相谈甚欢,目光焦灼在她泛白的唇色上。
他一定忽略了什么,一定是……
但他不能逼问樱桃,她既然想瞒,又怎么会说?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让她更想把自己藏起来。
程桀又望向眼眶红红的张哲安,这个和她共事多年的师姐一定知道什么。
生日宴结束,樱桃陪母亲送走客人。
客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程桀转着车钥匙出来,盯了眼樱桃身边的张哲安:“师姐,要不我送你?”
张哲安被他这声吊儿郎当的师姐惊到,连忙摇头:“不用不用。”
樱桃不动声色地将张哲安往身后拉:“她今天住这里,你喝酒不能开车,叫代驾了吗?”
程桀意味深长的笑,别这样他看不出,她明显不想让他在张哲安那里打听事,今晚过后应该也问不出什么了。
他笑意调侃:“阿姨,你看看你女儿,还没嫁给我呢就知道管着我了。”
喻丽安摆摆手:“我可不管的。”她并不知道樱桃的检查结果怎么样,最近都沉浸在结婚的幸福生活中,脸上笑容洋溢的进屋陪纪良收拾残局。
张哲安上次差点被程桀打了一顿,有点心理阴影,连忙跟在喻丽安后面,屋外就只有他们俩。
房梁挂着几盏樱桃花的灯笼,冬寒料峭,细致的温暖。
樱桃披着杏色的斗篷,忽略过于苍白的脸色,容貌实在精致美丽。
程桀替她紧了紧斗篷,像喝醉酒般用脸贴了贴她的脸,樱桃扶住他紧实的腰腹。
程桀闻到她发丝里的馨香,闭上眼,嗓音沉溺沙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回去玩小心点。”声音虽温柔多情,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程桀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他害怕是他猜想的那样,却又不敢泄露慌张。
“喻樱桃。”
“嗯?”
“我好喜欢你管着我。”
樱桃弯起唇:“那你刚才还跟我妈告状?”
程桀轻笑,亲她耳垂:“那叫口是心非,其实我最想说的是,我爱你。”
樱桃笑容有点僵。
“……回去吧。”
程桀并没指望她能给予一点回应。
他伪装出酒醉模样,捧着她的脸,在她耳边落下一个接一个的吻。
“我爱你。”
“这八年来的每分每秒,每时每刻,我都在爱你。”
樱桃慌乱推开他,别过脸去没敢看他眼睛:“我有些冷,先进去了。”
程桀望着地下她的影子消失,门被关上。
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有些斑驳。
程桀踏下台阶,走到她刚刚烧东西的地方,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
程桀停在那里点燃一支烟,寒风刺骨,也不及心内半点痛。
无论如此,他一定会查到樱桃到底瞒着他什么事。
**
院长体恤樱桃身体状态不好,给她排班减少,周末还可以休息。
这样也好,可以多点时间陪家人。
樱桃在厨房陪母亲准备中饭,观察到她最近红光满面,和幸福的婚姻分不开。
“妈妈有没有想过再生个孩子?”樱桃帮喻丽安把生姜洗干净递过去,看到喻丽安切肉的刀略有停顿。
“你这孩子乱说什么,妈这么大年纪了还生什么?”
喻丽安生樱桃的时候很年轻,现在也一点不显老态度,很多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人都生了二胎。
樱桃对于生孩子这样的事并不热衷,但她担心自己走后喻丽安没有慰籍,会终日活在痛苦里。
“我知道你是为妈妈好,但妈妈这辈子只想要你这个女儿。”
樱桃心里有些不好受,喻丽安本来高高兴兴的,现在被她弄得笑不出来。
这就是她不想长时间生活在喻丽安身边的原因,因为不想成为别人的拖累和坏情绪。
快吃饭时,纪良拎着公文包要出门,喻丽安准备了他爱吃的菜,见此有些失落,“吃了再去忙吧。”
纪良有些不敢正视喻丽安:“不用,学校现在要开会,我和几个同事吃吧。”
喻丽安嘀咕了一句,重新进厨房。
樱桃望着纪良离开的身影出神。
记忆里,这一幕出现过。
当年向权儒出轨,好像就是这副模样,永远不敢正视喻丽安的眼睛。
虽然樱桃觉得纪良不是这种人,但是为了喻丽安后半生的幸福,她必须阻止有些事情的发生。
樱桃没留在家里吃饭,随便找个理由出门,跟在了纪良身后。
路上没有任何反常,纪良到学校后就直奔办公室。
樱桃站在他远处看,终于看到一个女人在前方守株待兔等候纪良。
那女人妩媚妖娆,正是严婳。
樱桃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点开录像功能。
纪良和严婳明显不是第一次认识,虽然隔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是镜头可以放大他们的一举一动。
严婳对纪良暗送秋波,有意无意想碰碰他,都被纪良严词拒绝,每次要被她碰到的时候,纪良都会退开很远,但是严婳根本不放弃,好像纪良越躲,她就对这种老实温润的男人越感兴趣,脸上出现狩猎的兴奋。
要不是周围有学生路过,纪良不知道要被严婳纠缠多久。
没有勾引到纪良,严婳兴致缺缺地离开。
樱桃也没有多留,离开学校转头进入一家酒吧。
她很少来这种地方,灯红酒绿,音乐嘈杂,会让她心脏有点不舒服,但今天这件事她必须要做。
樱桃找到酒店老板,与他耳语几句,老板将她引到包厢,还带来几个女人,都是些风情万种的危险女人,就算面对樱桃这种女性客人,也不忘释放魅力。
樱桃选了一个留下,和陪酒女同处一室,对方十分热情,亲热地抱住她手臂:“小姐姐想玩什么?”
这里很多人为了钱可以荤素不忌。
樱桃浅笑推开她的触碰,也不卖关子,拿出几沓粉红钞票,“想请你帮个忙。”
女人妩媚挑眉:“什么忙啊?”
樱桃拿出向权儒的照片放桌上,指尖点了点:“能勾引他吗?”
女人娇笑:“他是谁啊?”
“我爸爸。”
女人笑容停住,开始正视起樱桃。
这个年轻姑娘来到这里不喝酒不玩乐,叫得动老板把镇店之宝喊过来,竟然就是要找人勾引自己的老爸?女人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勾引你爸爸?”
“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你只要能把他勾引到手,让他和老婆离婚,我会给你更丰厚的报酬。对了,他可是淮城有名的富豪,你只要让他对你上心,要什么有什么。”
女人动心了,但仍旧非常疑惑:“他老婆不是你妈吗?你就这样对你妈?”
“不”樱桃将钱推给她:“他现在的老婆是小三,我妈是被他们破坏感情的原配。”
女人懂了:“这么说,你就是想一报还一报?”
樱桃淡笑:“可以这么说。”
“成交。”
**
程桀先从故水镇查起,但故水镇里了解樱桃的人少之又少。
想来也是,就连他都没有看透喻樱桃,别人又怎么会知道?
最近几天一无所获,他一个人在屋里抽烟时,雪花跑出来蹭他裤脚。
程桀夹烟的手拿开,雪花在他脚边绕来绕去,黑溜溜的眼睛充满希冀。
“想见她?”
雪花叫了声。
樱桃在房里看书,敲门声响了几下,纪樣推门告诉她:“你男朋友带着全家老小来让你负责了。”
“?”
樱桃合上书放下钢笔,穿好衣服下楼。
雪花率先蹦到她脚下,摇着尾巴围着她打转,然后是她的几只猫,鸭子,乌龟都朝她爬来。鱼缸里,从前的小金鱼们都长成大金鱼了。
樱桃蹲下来摸摸猫,摸摸鸭子,又摸摸乌龟。实在很惊喜。
“程桀!”樱桃好不容易才从宠物们身上移开目光看着他。
程桀感受到她的快乐,散漫勾起唇,慵懒地哼出个鼻音:“嗯?”
“它们都还在,一个也没少。”
程桀轻笑挑眉:“我不也在?”
又在逗她。
樱桃朝他皱鼻子,继续和许久没见的宠物们互动。
程桀却有些愣,她刚刚是……朝他皱鼻子了吗?用和从前那样古灵精怪的表情?
重逢让宠物们很雀跃,猫咪们开始往樱桃腿上爬。
程桀单手把樱桃抱起来,樱桃坐在他臂弯里,猫儿们只能围着程桀打转。
“都长大了啊。”樱桃面露怀念,语气怅然。
“给你养宠物可不容易,就没点奖励?”耳畔是他低沉嗓音。
樱桃听文正提起过,宠物们生病的时候,程桀比谁都着急。
“你想让我怎么奖励你?”樱桃问得真诚。
“如下所示。”
程桀突然地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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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总是分不清哪一天更冷,但要给岁月做手术的那几天,淮城的雪愈发下得大,樱桃哪怕坐在开着空调的办公室也觉得骨头生凉。
她有点不好的预感,越接近手术时间就越容易紧张,这在以往从来没有发生过。
正望着窗外雪景出神,怀里突然多出一个温暖的东西。
她垂眸,看到龙猫形状的热水袋。
张哲安把保温杯推给她,视线在樱桃苍白的面颊上停留,“今天怎么样?”
她的唇涂过口红,却依旧看得出气色不好,双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疲倦。
“还好。”
张哲安心里不是滋味,摸摸她脑袋:“你啊,就会睁着眼睛说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