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P>
围观人群中,不知有谁突兀的叫了一声好。</P>
油头小开愣了一下,一边探着头向叫好声处张望,一边悄悄对身边的女伴咬耳朵赞道,“这声音正啊!字头正,字腹挺,字尾托,钩弯带拐,带着儿话音又没把‘儿’字拖出来,带着腔儿呢!光是这声儿好,想练的这么规矩,就得在梨院砸个两三百块大洋的门票钱。”</P>
“我猜他绝对是位‘梅痴’!”他一脸神往,“这声儿,讲究着呢。”</P>
不愧是各地风月场里练出来的顽儿主。</P>
小开光听这一声儿“好儿”竟然就听出票友间的惺惺相惜出来,连喜欢捧那个角儿都一脸笃定,就差听的出生卒籍贯来了。</P>
大概是因为这声“好”喊的太标准,这个场合又太奇怪。</P>
不光小开惊叹不已。</P>
包括围观的群众、分开人群的巡捕,汽车上下来的上海王的管家……所有人都愣了片刻。</P>
像是时间都在这一刻停住了。</P>
场面静悄悄的。</P>
只有人群中压抑的小声窃窃私语声,仿佛是即将要沸腾的海水。</P>
“白痴,谁喊的?”</P>
忽然,有位西人巡捕挥舞着交通棍,向着人群挤去,就想把叫“好”的家伙从人群里抓出来,替上司表功。</P>
那一声叫“好”声。</P>
似是一丝引子。</P>
而洋巡捕的一脸狰狞怒斥的样子,则仿佛是压倒多米诺骨牌的最后一根根草。</P>
于是连锁反应开始了。</P>
“好!”</P>
“好!”</P>
“曹神童,侬个做事真个提气嘞!”</P>
“……”</P>
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四面八方都有叫好的声音儿。</P>
声音连成一片,像是四面八方有十几只大锣一起敲响,连绵成一片。</P>
再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喊。</P>
面对表情愈发难堪可怖的巡捕们。</P>
看热闹的群众里,有人面带惊恐的往后退,有些人笑嘻嘻的用上海话和面前的洋巡捕解释这不是他喊的。</P>
边摆手,边喊着“让道”。</P>
却又用彼此身体阻挡着对方没法挤进去抓人。</P>
而围观的叫好声,却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此起彼伏,像是一道又一道拍打着沙滩的海浪,气势一起来,反而逼着巡警们步步后退。</P>
老百姓恨日本侵略者不假。</P>
可这些劳斯莱斯上的,租界里趾高气昂的洋大人们,何尝又不是侵略者的一员呢?</P>
前些年闸北那边,大家才刚刚联起手来对抗过租界的不断扩张,侵夺东夏人的土地。</P>
更何况。</P>
这些外国洋行的生意,好些都是沾着中国人的血的。</P>
工厂里的童工什么的就提了。</P>
不是因为外国人的工厂讲规矩,而是因为这已经成为了正常现象,人人都这么干。</P>
实际上。</P>
这年代也没什么禁止儿童劳工法,欧洲也没什么严格意义上的“文明”国家。</P>
连不列巅本土也是童工遍地走,女工不如狗的局面。</P>
但这些租界的大洋行,很多都是借着鸦片战争起来的。</P>
那些大洋房,大公馆,镀银的劳斯莱斯上,承载的是他们灯红酒绿高人一等的生活,承载的同样也是无数家庭家破人亡的累累血债。</P>
大家固然对上海王太太一出手,就是一只珍珠象牙手饰盒用作小孩子的润笔赏赐的阔气。</P>
感到咄咄称奇。</P>
可心中也对这些在上海做了二三十年的一等公民,欺男霸女,横行无忌惯了的洋大人和手下买办们,同样没有什么好印象。</P>
曹神童有勇气这么不给上海王的面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