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

六年内乱并未拖垮这座帝国最繁华的城市。

萧皇在外征战六年，萧氏皇庭仍旧控制帝国绝大多数州郡。

为支撑战事、平衡各方使留守在东京城的官吏们疲惫不堪，但庆幸的是帝国行政体系仍旧运行良好。内阁首辅是黄门修士的旁系，六年前殿试三甲。六年前东京城破之时，黄家与师家的男丁修士几乎全部殉难，两门忠烈之后的结局却不大一样，黄氏已经进入朝堂开始休养生息，而师家坚守修士之道，硕果仅存的族人进入监察司十二门。

霁凝和波波领着十二门的人勘察东京城，将统计数据与皇城旧图对比后发现城市土地在六年间已经向南移动了十数米，包括汴河河床也在以每年十米的惊人速度南移，城中多处房舍因为地质运动发生挤压导致坍塌。地底能量异动导致的地质变化，东京城迁都迫在眉睫。

上午的勘察结束后，波波和霁凝拎着几串螃蟹回到监察司。纪霄看着两人手上那些张牙舞爪的螃蟹，问道：“怎么？今天的螃蟹不要钱吗？”

波波笑着拎起那串肥到已见膏红的河蟹，道：“汴河又露出一截河床，滩涂里很多人在捞鱼捞虾。我们看见蟹肥就买了几串，中午蒸点，其余的弄成黄酒酿蟹。眼看就要霜降，正好黄酒下蟹。”

纪霄想到波波的手艺，舔舔唇。“内阁首辅黄大人过来了，我们再确定下地质移动数据。要迁都还是新建皇都，朝堂还没能统一意见。”

霁凝闻言拎过波波手中的螃蟹，说道：“你把数据带进去吧，我就不去了。跟那些当官的谈事情会让我头痛，早六年前就说过东京城不能要，非不听。这些螃蟹怎么处理？”

波波道：“先放在盆里泡水，淋一点点白醋让它们吐沙。”

霁凝两手拎着蟹朝内院走去。

波波和纪霄走入刚才的议事厅，三百年的皇城关乎多少人生计，哪能说弃就弃。十二门将两年的检测数据绘制出了地质演变图，黄首辅和两位朝堂同僚在听完纪霄说明后沉默半晌。

波波指着汴河道：“三位大人，河流改道，地质平移，这些是人力无法改变的事情。迁都还是新建皇都，都得拟定方案了。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黄首辅对两位内阁大臣说道：“仙人说的是，六年间光汴河码头就改建了十六次。城中多处房屋受损，工部也疲于应对。这座城存在了三百年，也该另选新皇都了。”

两位大臣欲言又止，黄首辅将人请回衙司，才又望着纪霄问起了绝密之事：“纪大人，盘踞在城下的邪祟还能压多久？”

纪霄说道：“根据我们监控到能量值来看，也就是这一年的时间内他就能冲破封印。要布新的卦阵压制他，就要清空东京城。”

黄首辅呼了口气道：“可萧皇人还在江南平乱，我怕说服不了那些权贵。六年前，萧皇便说要迁都，刚开了个口风便出现驻军叛乱，这中间要说没关联是不可能的。”

波波道：“他们还在坚持什么了，财富，权势有命重要吗？要不把城下邪祟的事情爆出来。”

黄首辅慌忙拱手拜礼道：“万万不可，爆出来城里的人都会跑掉。皇都是帝国权力的显现，是神佑帝国的象征。要让人知道地底下有个降服不了的万年老妖怪，会让萧皇失掉人心，九州会陷入战乱。”

波波也如霁凝那般感到头痛，她想了想道：“那就让人间再出个天人国师，重开奉莲殿，弄几番神迹，让他们知道重建新皇城是神旨。”

黄首辅点头应予：“此计可行。”

波波看向纪霄，纪霄收到波波的暗示瞟了眼沉默不语的无涯。他连忙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我可不行，我就不是当国师的料。国师是神域代表，上承天命，下表民情。国师人选需要道行高、外形靓、无负面新闻、会来事，会制衡、行事公平不会掺杂私利。最好还得有当国师的经验。”

波波尬笑了下道：“你还不如直接报泽浣的名字算了。”

黄首辅闻言眸光一闪，说道：“二位说的是那位银发仙人，极好，极好。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大家都会信服。”

“不可能。”一直坐在旁边没吭声的无涯冷声道，“他自从当了妖界国师后，那帮妖精一有事就找他。再让他当人间国师，你们人间的事更够他烦。你们若舍不得东京城，不肯走，等贰负从地里钻出来，就不是腾一个东京城能解决问题的。”

黄首辅点头应声：“是，是！”这位不苟言笑的神人周围有股超强低气压，让他不敢多言。

纪霄走到黄首辅面前，将他送向大门，安抚道：“黄大人，你我共事六年，我知道你的难处。可咱们想想这六年哪样事情不算难？我们不是都解决干净了吗”

两人渐行渐远，门外传来黄首辅的声音：“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迁都不行，只能在南面许郡的城池之上改造成新皇都。可那帮在皇城生活了几代的权贵们不挪窝啊，他们的祖坟在这里，他们精雕细造的宅子在这里，他们经营几代的势力在这里。”

纪霄压低声音道：“实在不行，就只能杀一批人让他们滚。”

“还没到那份上吧。六年前就死了一批，又逢战乱，九州需要休养生息。”黄首辅的声音微颤。

纪霄：“那你说，等贰负钻出地来，天兵降世，乱战一气。九州文明怕是要倒退一千年啊。萧皇也是这个意思，九州不能乱，天兵不能下。你是黄门修士出身，这些事情还用我跟你嚼耳朵说这么多吗？”

“那也要等萧皇回来主持大局。”

直到听不见两人谈话，无涯才冷笑了声。

波波睨了眼他道：“至于吗？说不定泽浣挺乐意留在人间的。”

“他肯定乐意，可我不乐意啊。我们都计划成亲了，他还瞎操心什么事。我哥也是，怎么老呆在上面不下来，还不让我回去。那贰负敢出来，我一记乾坤戟劈碎他。”无涯说道。

波波起身笑道：“就属你厉害，东一劈，西一劈就能把事情解决了。来跟我去洗螃蟹去，今天吃紫苏蒸蟹，泽浣去哪里了？”

无涯跟着她走向内院道：“他去妖界叫惊风出关找献祭源了。”

波波：“还是绕到妖界了，我教给久孤的净化咒，应该可以消除江南驻军身上的妖气。”

两人走到后院厨房，看到霁凝和几个十二门的修士正在满院子抓螃蟹。小院中央摆着个木盆，盆上盖着个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木板，盆边丢着几条扭成麻花状的稻草绳。

霁凝见到波波如见救星，急道：“波波快，来抓螃蟹。”

波波捡起地上绑螃蟹的稻草绳，忍住笑：“你为什么要把螃蟹放了？”

“我想一串串地不方便洗，也不好放在蒸屉里呀。”霁凝逮了只螃蟹，打开木板火速朝盆里扔去，趁此间隙又跑出三只螃蟹。

波波抖抖手上的稻草绳道：“你可以用剪刀把它们一个个的剪下来，螃蟹就是要绑着洗，绑着蒸的。”

无涯看到满园螃蟹乱跑已经笑抽了，祭出灵力将全部螃蟹收拢重新绑在稻草绳上，波波拿起剪刀剪断螃蟹之间的稻草绳。

小院里，三人蹲在木盆刷洗螃蟹。无涯越刷越觉着可笑：“大嫂，我好歹是神域战将。霁凝好歹是西海龙女。你好歹是我哥的妃子。怎么就蹲在这儿，给这帮无智生物洗澡了？这画风有点歪啊。”

“你要吃它，当然要洗它。不然它还能自己洗干净跑到盘子里蹲着让你吃吗？”波波想到无邪还给她摘过红葱头子又笑道：“在人间做些人间事，不是挺有意思吗。”

“对，你刚才用灵力也算违规了！”霁凝对无涯说道。

无涯嗤笑了下：“违什么规，一院子的螃蟹你还能捉的完。螃蟹买的是不是多了点？”

“不多，我在江南的时候，秋天酿螃蟹能酿几大罐了。黄酒酿蟹才是秋天的味道，可惜，你大哥没口福，吃不到。”波波想到他这六年都不曾下界看看自己，该不会是有新欢了吧。

“谁说我吃不到？”

波波回头一看果然是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