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炳和久孤来到林志桓的帅帐,看到帐外已是三重把守,森严难进。
两人没着急进入营地,唤来云座蹲在半空,再次观察营内情况。
阿炳道:“看来士族打算把林志桓推出来为内乱买单。”
一旁的久孤冷声道:“林志桓是林氏族人,把事情推到他身上才合理。我昨天顺道去了趟杭州城,林氏祖坟都被人推平了,林氏先祖的尸骸被挂在城头。四大士族把内乱之源转移到林氏身上,被内乱拖垮的江南百姓恨不得把林志桓食髓嚼骨。还真不如卢青说的,让萧朔寒趁乱杀了那帮超控民意的士族。”
阿炳拍了下他肩膀,似乎在安慰:“想什么了,还不到时候。帝国内乱六年,大家都想要休养生息,与其血刃江南士族让萧朔寒背负暴君恶名。还不如以和平手段让他们充盈国库,毕竟百废待兴的背后都是钱啊。现阶段,萧朔寒需要江南士族的支持。”
久孤睨了眼阿炳,想到自己临行前无邪曾暗示过他,不要让阿炳跟萧朔寒有过甚接触。他忽然有点明白无邪的话意,说道:“你可别觉得萧朔寒无辜,当初林氏支持他的时候他就像舔狗一样把我奉为上宾,同榻同食、同撵同游,就差同寝同睡了……反正,他就是个为了跪舔神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
阿炳啧了声,掷地有声地回敬他道:“他作为带领三界灵力值基本算无、基数又大的人族皇帝能有什么办法?!九州疆域虽大,可南有妖界,北有强夷,西有沙民、东部海域是四海海族,而且按照现目前时间轴发展,海域也会很快被外邦武装起来。九州妥妥就是别人盘子里的菜,他为了黎明百姓抱抱神人大腿又怎么了,那是他心甘情愿去抱的吗?我看着他在幻灵宫勤勉努力学习万物之理,可搜集总结的资料神域也没让他带走一个字。是神域在限制人族的发展,每当神域觉得人族发展道是种威胁的时候,用用时间轴就让他们回到石器时代,他有什么错?你们怎么能拿他的隐忍和牺牲去抨击、调侃他呢?他之所以讨好你,还不是因为你对他也有所图,你要是真心实意帮他,还需他在你面前作小伏状?还同寝同睡?!你说你是不是暗示过他些什么,你还让他做过什么他不想干的事?”
久孤呸了声,急道:“我能暗示他什么?他不是我的菜!我对他没兴趣!你这副论调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千万别在神域大放厥词。你为什么无法晋阶一品正仙之位,是不是思想有问题,你认真反思过了没?端神域的饭就得以神域的利益为出发点去考虑问题。”
一个没能晋阶的神吐槽另一个没能晋阶的仙。
阿炳哼了声:“神域的飞升体系是十几万年前制定的,时代不同了!比如我就不在乎晋升一品正仙后每月能得到的那点神力。即便有朝一日我离开神域另辟仙居,也不会觉得可惜。走吧,办正事!”
“嘿,你还想跳到体制外?!”久孤吐槽。
两人祭出灵力让外面那三重守卫静止,直接走入林志桓营帐。驻军主帅被捆在把太师椅上,两人见他嘴唇干裂,神情萎靡。料他这两天被人断水断食,就等着明天洗白白交给萧皇去平民愤。
久孤于心不忍,渡了些灵力给他补充体力。林志桓抬眼再见神人,道:“神人何以至此?”
“从南方还送来了一个灵力瓶,那个瓶子在哪里?”久孤问道。
林志桓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这几天被软禁于此,就没出过营帐。”
久孤不相信他,继续说道:“动用妖灵之力的后果我应该说的很清楚,林志桓,不要逼我动手。”
林志桓苦笑:“我在神人面前何必再做困兽之斗?明天我就见到萧朔寒了,我死之前也要啐一口唾沫在他脸上。”
阿炳环视帐内,发现只要能被当成利刃的器物都被清空,他不禁有些同情这位替罪羊。“林帅进入江南驻军四年,怎么就连帮心腹都没能笼络到?”
林志桓嗤笑道:“笼络来的能算心腹吗?”
阿炳笑道:“是啊,能笼络的是人心,不是心腹。你的副帅了,这么大的军营总归要有个负责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都被人绑了,我的副帅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他已经失踪了好些天,或许被人杀了也说不一定。”
此时帐外喧哗,阿炳和久孤连忙隐身并将那些守卫解除封印。他们走出帐外,看见一铠甲将领正在按营核点人数。每营主将列队阵前,向他汇报人数。两人知道那铠甲将领必定就是即将接替林志桓的主帅。
副将巡视一圈之后向那主帅报告:“每帐都清点完毕,并无发现营外之物。”
“齐副将回营地了吗?”
“仍未回营”
“他家里呢?”
“三组人轮流看守他家,并未见其回家。”
主帅握着腰间宝剑,沉声说道:“今晚加大巡查力度,再派人搜查后勤军需处及伙房。凡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要仔细查,一个瓶子能跑到哪里去!”
阿炳和久孤看到这一幕,明白过来,新任主帅一定是卢家人,他也在找灵力瓶。他口中齐姓副将应该就是林志桓的副将。两人再度回到主帅帐,在紧邻主帅帐的偏帐中一眼便看见挂在木架上的铠甲和写着齐家康的腰牌。
久孤道:“姓齐,哼,这江南驻军可谓是四大士族的角力场。我之前料这灵力瓶是卢家绝密,现在看来或恐已经被其他家族知晓。”
阿炳解下那腰牌,道:“我们去酒馆。”
两人带着腰牌到了酒馆,久孤领着阿炳到了发现卢家人身亡的小巷,阿炳结出手印用腰牌上的气息循迹溯源,旋即飞旋在半空的银蓝色光咒轮包裹那人腰牌变成人形,从小巷黑暗处跑出,手作刺匕首刺入的姿势,再捡起东西往小巷深处跑去。
两人隐遁,追击那道光影,从僻静幽暗的小巷一直追出城镇穿过山岗来到远离郊外的山谷。
“他怎么不回军营,跑到这么僻静的地方干什么?”久孤道。
阿炳也满腹疑惑:“许是猜到军营人事有变,不敢回去?”
那道荧光人影停了下来,对着身前做出了个递交手势。身体呈弓形再挺直进而直愣愣的倒在地上,荧光化为灵力飞回阿炳手中。
“他把东西交给了某人,又被这个人杀掉了。”阿炳道。
谷地被竹叶和树枝覆盖,树林深处影影绰绰,有处树叶隆起似坟包。两人走近细看是蜷曲人形,阿炳打击祭出灵力打在那树叶堆上,掀起枯叶飞扬,露出里面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就当两人以为线索终断之时,尸体之下亮出荧光,那团荧光逐渐放大,汇集成无数条线如藤蔓向四周伸展组成一个繁复的法阵,覆盖住整个树林。
速度之快让久孤和阿炳来不及做出反应。
“快离开这里!”久孤拉起阿炳就要往外退,却觉脚下无力,他祭出灵力将阿炳推出法阵。
阿炳御风飞至树林上空,见那法阵之上已经形成结界,结界下荧光更炫,法阵上的铭文繁复。阿炳细看之后急道:“久孤,你快封闭神识,这个阵法是弑神阵。有人设局想杀来调查此事的神人,那具尸体是启动阵法的法门。”
难怪身为仙的阿炳能退出法阵,而东阳神君久孤不行,弑神阵是一代神针对崛起的二代神设计的杀阵,世间最大的且无解的弑神阵在月宫。在过往的漫漫长河中,巫妖对付神族的两大阵法分别是血灵咒和弑神阵,血灵咒束缚神躯,弑神阵则是消灭神格的杀阵,弑神阵之后神魂因失去神格变成普通魂魄遁入轮回,至此不再生而为神。都是一代神妄图对二代神赶净杀绝的智慧结晶。
久孤的被害妄想症程度瞬间提升顶点,被巫妖拘魂的恐惧感袭来转换成暴戾。对抗恐惧唯一的办法就是反抗,反抗一切带让你恐惧的存在,唯有反抗才能忽略恐惧之感。久孤知道屈服于恐惧只会让他麻木,让他安于困境,静静等死。如同他困在拘魂瓮里的那十几万年,九天合璃宫本是他神职所在,他在瓮里沐浴神光每日修行,当真破不了那小小的一口瓮吗?!是他习惯、麻木、屈服而已。
久孤唤来九天合璃宫中的神光,将神光运用进巫妖的破阵法对抗这个弑神阵。凡所遇见皆为历练,凡所遭遇皆为沉淀。巫妖为了让他当替罪羊,而放他出拘魂瓮,植入他巫妖的记忆,让他成为巫妖,却没想到最终让他将神力融进巫术,用巫术对抗靠巫妖传承的上古秘法。
不是布置弑神阵的巫妖道行浅而是他们没料到,神域终究会出现一个能将神力融进巫术的神明。
当久孤走出树林时,脸色惨白,极度疲惫。在被弑神阵吞噬时,他再度感到灵魂被撕裂的痛苦。神格乃神性,是神族能生而为神的根本。消减神格就是在毁灭他存在的价值与理由,这应该、也必将激起他的神怒。
东阳神君第一次召唤曾经隶属于他父亲神域先太子的旧部,一众天将盘踞天空。
“久孤你想干什么?!”
阿炳拉着他,此刻久孤双目布满血丝,那眼神如魔可怖。
久孤恼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什么妖灵之气,这就是个局,诛杀神明的局!我会巫术能结合神力破阵。可其他神明呢?波波、无邪、无涯,霁凝和纪霄他们会吗?还有那些神卫营诸神他们会吗?就像我当年选择林氏一样,如今的卢氏、齐氏都是巫妖扶植的代理人。让他们开启灵力瓶,让他们去搞萧皇。不如此没办法引蛇出洞。这场九州内战,根本不是萧皇与士族的对抗,是神人与巫妖的对决。”
江南天象异常,神将擅自下界,神卫营诸司预警。身在神域的无邪、仍在妖界的无涯和泽浣都在第一时间赶到吴郡。
树林中的弑神阵已经化为灰烬,黯淡无光,法阵铭文依稀可见。
“他们布了弑神阵?”无邪眉头紧锁,“这六年间我们一个巫妖都没逮到。”
久孤恼道:“因为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巫妖,他们就是一群能唤醒前世记忆,能完成生物嬗变的人而已。他们隐匿在人群中,你根本就不知道谁是凡人,谁是巫妖!在吴郡布上引雷阵,谁想开启妖灵之气,就引天雷轰干净。”
“你疯了!”阿炳骂他一句,“你就是典型的创伤后遗症,你能控制情绪不再焦虑吗?不行就回药王洞吃药。”
久孤被呛至无语反击道:“你不就是心痛萧皇那个小凡人吗。”
阿炳闻言暴走,撸起袖子瞪视久孤道:“你是想打一架吗?”
泽浣白了他们一眼冷道:“你们不要吵了,丢人现眼。弑神阵的确是巫妖从一代神手里完善并传承下来的,可吴郡出现了弑神阵也不能说明就是巫妖所为啊。要知道,九头鸟的藏书洞都被人搬空了,谁搬空的?久孤啊,你冷静得想想,如果巫妖在人间的基数真像你说的那么大的话,替罪羊还能是你。假东阳直接安排个巫妖替身好了,还需要放你出拘魂瓮担风险吗?”
无涯说道:“泽浣说的有道理,久孤,你不要紧张。在人间布引雷阵引天雷,会导致九州天灾。你先把头顶那帮神将遣散了,不要中别人的圈套。不就是个灵力瓶嘛,让纪霄把十二门的修士派到吴郡守住出城关卡,全城搜查嘛。人手不够,让神卫营下来查嘛。一个灵力瓶而已,不要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