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自己会死于活埋的卢青还没弄清情况,他换好衣服,蹲坐在炉边擦干头发,给自己上药。这双僵直的手使不上劲,药水缭乱的涂在伤口。
老婆子丢给他一碗饭,洁白的饭粒洒了一地,可他的手已经废到无法端碗举筷。
他只能躬着身子趴在地上像条狗一样一点点的吃着碗里和地上的白米饭。食物温暖了他的胃,舒缓了惊佈到崩溃的心,进食的姿势在生存面前已经不重要了。
跟姐姐参加完宴会回到家的风如怒,站在窗户外静静地看着卢青。
卢青那鸡爪似僵硬的手上沾着稀稀拉拉的药水,风如怒一看就知道那老婆子收了钱不办事。他走进厨房,想要带卢青去找大夫看手。
然而他才跨进厨房,就把卢青吓至呕吐。
跟着进来收拾的婆子见状骂道:“你这死阉奴,把地板弄得这么脏!你想累死我啊,快起来把地板擦干净!”
卢青不敢应声,他忍着手痛,捧着秽物放进碗里。许是太痛他额间浸出冷汗,脸色越发惨白,明明很努力却笨拙地将地板污秽的范围越弄越大。
老婆子受不了,边走边甩抹布骂道:“真是倒八辈子霉了,还得伺候你这个阉奴。”
“你不必领此地差事,哪来的滚哪去!”风如怒在她身后冷声说道。
老婆子这才看到站在阴影里悄无声息的风如怒,她谄媚的讨好他,希望她能继续在此工作。“若我回来时你还没滚,我就亲自帮你收拾。”风如怒直接从她衣兜里拿走刚才给她的银粒,拎着卢青走出厨房,开了后门去找医馆。
卢青已经被他玩傻了,他道:“风如怒,你要是个男人就一刀捅死我,你把我当老鼠一样玩有意思吗?”
风如怒没理他。
到了医馆,大夫一看道:“都露骨头了,这双手怕是得报废。”
风如怒躬身行礼,轻言相求:“他手废了就断了营生,拜托大夫了。不管什么办法,用多少钱,只要能保住他的手就好。”
大夫看两人衣着,贵贱一眼就能区分:“你是他什么人?”
“雇主,他干活好,就是太拼。”
大夫叹了口气:“哎,旧城逃来那么多无家可归者,要重新在新城立足,不努力工作怎么行。来吧,我先给他洗洗伤口,很痛,你把他摁着。”
大夫让小助手端来盆子,又抱来一大瓶泡着药材的水。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风如怒抓起卢青的手递了出去,双脚一个锁扣将卢青箍得动弹不得。
大夫见状笑问:“你是军中官员?!”
风如怒道:“当兵的,刚从战场归来。”
大夫将药水淋在卢青手上,风如怒感到卢青的颤抖加重了腿部的压制力,卢青咬紧牙关呜咽不止。
大夫一边去烂肉、洗泥渣一边道:“小心他咬舌头。”
风如怒拔下腰间的匕首将皮套塞进卢青嘴里。
一双手被裹成白布粽子,大夫嘱咐:“每天来医馆换药,连换一周看能不能长新肉。能长就废不了,长不了就没办法。给他吃好点,这么瘦,怎么能恢复。”
“好。多谢大夫!”风如怒说完便拎着他走出医馆。
“回去也没人开火做饭,我带你去吃晚饭。”风如怒对他说道。
“你为什么又不杀我?”卢青道。
为什么?风如怒难过地望向阴雨绵绵的天空,或许是在为他对于灭族悲剧的无能为力的忏悔与救赎吧。
风如怒说道:“手养好了,我带你回江南,是死是活看你自己造化。”
卢青问道:“你想让我去对付士族?”
风如怒:“我除了职责之内而外不管旁事。卢青,你回江南继续作死也好,给自己留条活路也罢,跟我没关系。”
风如怒带着卢青进入家酒馆,给他点了饭菜,待饭端上了之后又喂他吃下。卢青还未去湖州的时候,听家主说风家是从南方进入九州的蛮子,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妖艳脸实则是茹毛饮血的异族,不能让他们搭着萧皇的关系进入九州荼毒人间。
在看到风薇薇剖解动物和割蛋自己的时候他对此深信不疑,今天风如怒让他挖坑自埋更是让他明白野蛮往往伴随着变态,而现在风如怒带他疗伤,喂他吃饭更加加深了他对于风家人是疯子的看法。
他唯有小心谨慎,活到江南远离这群疯子。
疯少尉给卢青喂饭想起了自己在平谷领着十一个妹妹独自生活的日子,没有锅他们就找像锅的石头。可没有吃的就真是要命,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挖到类似白薯的根茎类植物带回山洞时,那群饿得皮包骨的妹妹们围着他跳的情景。他把这些植物认真洗净,煮到稀烂。风如怒先吃上一口,等了一晚上没死才敢让妹妹们吃。
最小的风十二只有一岁,他抱着她就像喂卢青一样一勺勺地喂她喝着那糊不是糊,汤不成汤的灰褐色液体。那汤味道清苦,但才一岁的风十二没有嫌嘴,第一次就吃得干干净净,食物的口感味道在生存面前也不重要。
后来阿姆和大大姐来了,泽教官来了,阿姆对他说他找的植物叫葛根,富含淀粉。阿姆说等平谷的土地里能长出稻谷,他们就都能活下来,如今风家十二娃不但活下来还走出了平谷。
等风如怒回到小院,老婆子已经在风歇雨面前哭了半天。
新建旧城其实工作还算好找。但风家人口少,事情少,关键还不拖工钱对于她这个年龄又独居的妇人来讲的确舍不得换东家。
风歇雨见他回来还领了个文弱少年,她走出房间看着卢青的双手道:“他是谁啊?”
风如怒没有隐瞒:“他就是卢青。”
风歇雨脸色大变,风如怒没待她发作就抢先道:“陛下赏给我的玩物,你不能动他。”说罢又指着那婆子道:“她不能留,欺下瞒上,明天让内务官再帮你找个老实点的。”
说罢便拎着卢青走向后院,他指着那件杂物间道:“就住那间房,明天自己去医馆换药,要敢跑”
卢青摇摇头:“我不敢。”
风如怒嗯了声便回去安抚风歇雨了,他说了些已经惩罚过卢青并且卢青同意去江南帮监察司对付士族之类的话,风歇雨才容卢青在家里养伤。
第二天,因为新婆子还没来,风如怒便自己开火给姐姐做早饭,和面,切面,煮面,捞面,酱油适量面汤过面,一点小葱花再淋点热油,就是波波的手艺。
喂了卢青后,风如怒就随姐姐去工部督建司。
一周后,卢青磨损的伤口长出了新肉。泽浣完成了新城设计规划图,跟着无涯回到神域夕梧宫。
当看到那身如吉服似的礼服后,泽浣当场就要遁逃,被无涯死死搂在怀里道:“天君天后会宣布我们的婚讯,跟订婚有什么区别。我还嫌这套礼服不够隆重!你不去换衣服,我就亲自动手给你换。”
被无涯半威胁半哄骗换好衣服的泽浣浑身不自在,尤其对两腰侧的禁步不满意:“我是个男的,干嘛戴这个?你还想我在宴会上走小碎步吗?”
无涯盯着他那纤细到弱柳般的腰肢,就像见到兔子的狼,但这只狼只敢虚比了下箍腰的手势,贱笑道:“就是为了把你困在我身边哪也去不了,走吧,宴会快开始了。”
而太微宫内,无邪看到波波那身暖黄配橙红的宫服道:“你确定就穿人间裁剪的礼服?”波波边照镜子边上妆道:“我现在凡躯一个,就该穿人间礼服不是吗。好看吧,再绣点凤纹就算是中宫皇后的吉服了。”
“那需要给你加点凤纹吗?”无邪问道。
波波摇摇头:“我就说说而已。九州帝国,帝玄后纁,若非现在萧朔寒着急筹款修新城,我这个平民哪里敢买纁色宫服穿啊,得砍头!“说罢她又甜腻腻地补充道:“我儿子给我买的!”
无邪浅笑了下,看她如此高兴,如果知道他们的孩子在凤阙神树上化成颗凤蛋正长的欢腾的话,会不会乐疯掉?是的,身为能听心音的神明,微澜那点小九九是瞒不了他的。无邪给自己选了身玄色的礼服来配合波波的那身纁色礼服,两人收拾好了之后直接出现在九天玄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