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阿炳赶出一重天的微涵始终没弄明白，自己无论从相貌、才智还是身份那方都不逊色，怎么就比不过下界区区一凡人？！

手下来报说骑射兵团部众已经全部撤出九州让微涵赶紧回神域喝酒。

“喝啥酒啊，啥酒都没滋味了！”微涵自语道，遂关了幻化镜在两道重天大气交界处窥探阿炳。

久等受术者不来的药王洞也开始打包器材准备撤离一重天。微澜和同学们推着医用箱进入二重天界，刚下升降云座便看到郁闷的大哥，他离开队伍来到微涵身边，学着他们的习惯蹲下，头微低便看到正在指挥部署的阿炳。

“大哥，你这样不行啊！”微澜没忍住说道。

“什么不行？”微涵愣怔。

微澜指正他说道：“你怎么能说炳仙尊眼瞎了？你就不能主动谈及对方的前任，即便是炳仙尊主动提及你也不能出口评价，非得评价也不要做出负面评判，仙尊不要面子啊！”

微涵听他提起萧朔寒就来气：“什么负面评判，那就是客观评判！你没见到姓萧的凡人跟他说话的态度，完全没拿他当个恋人。什么狗屁玩意儿，这边儿都没断干净就想另娶他人。”

“你怎么知道萧朔寒没拿仙尊当恋人？！难道炳仙尊带你见他了？炳仙尊要带你去见前任，估计你还有戏！”

微涵抿抿嘴，丧气地道：“我偷听他们说话来着，我为他不值，那凡人像是把他忘了似的。”

“不该啊，我跟萧朔寒在山河社稷图里呆了二十年光景，没觉得他人那么狗！”

“我还比不过个凡人？要不是他飞升正仙，非得把他弄趴下不可！”微涵摸摸下巴，似在回忆两人儿时：“在北冥渊进修的时候我就分析过他周围的神仙，没一个是我的对手，可谁知他会喜欢上个凡人。”

“你在北冥渊进修时就在想炳仙尊？这么多年怎么没见你行动啊？”微澜不解。

微涵道：“对于我的邀约他从来都是拒绝，就连凤阙发给他的邀请函都接受过。我从北冥渊一毕业就开始筹建骑射兵团，也就是现在才有点时间围着他转转。真不如小时候好对付，你说真动手我有几层胜算？”

微澜闻言翻了个大白眼：“大哥，你这样不行的。你们不是小孩子闹着玩了，他现在是正仙修为，你也要正视这点，别张口就弄啊打的。这件事有些奇怪，萧朔寒怕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吧，怎么会把仙尊忘了？”

“哼，他能遇上什么事，喜新厌旧！下界凡人只会看皮囊从来触及不了深处的灵魂，见异思迁！”微涵痛锤手掌，“怎么就喜欢上凡人了？！”

微澜再度开口：“大哥，你别太在意那个凡人，凡人一世在我们眼里最多百天。蜉蝣而已，情深不至来世，无妨的。”

微涵点头认可道：“你说得对，区区一世不到百天我担心什么！我要想办法在阿炳面前露个脸，让他见识见识我的风采！小时候那么容易对付，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他敢不愿意弄他就成了，没料到他修为精进如此！”

微澜揉揉太阳穴，说道：“大哥，注意你的言辞，别再弄啊弄的。炳仙尊不喜欢这样暴躁的行事方式。”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微涵是初阶正神、阿炳是初阶正仙，两人旗鼓相当唯有智取。

微澜怕他言行过激惹阿炳越发厌恶他，急道：“大哥，给炳仙尊一点时间。他不是能立刻从一段情缘中抽身的人，你不是说过就当他在历情劫吗？就让他自己顿悟走出来吧。”

微涵点点头，遂指着弟弟说道：“你敢偷听我和他谈话？”

微澜尬笑了下，追着医疗队伍跑了，微涵起身去找无邪，他需要个能围着阿炳转的身份。

阿炳将神卫营行动组的大部分成员都布置到了奉莲山，他进入新皇城找到纪霄交代他奉莲山的重要性。

“不如请神域再派九州国师入主奉莲山守着魔气能量源。单靠我一人以及十二门的能力怕是不够。”纪霄说道。

阿炳说道：“新任国师便是泽浣仙尊，等他和少尊完婚后就会赴任。只是辛苦你再坚持一年看守旧皇城。”

“明白，我在人间呆了八十多年，也习惯人间生活了！”纪霄说道，“监察司江南司丞来函想要借调你去江南，你想过去吗？”

“江南还有什么事？萧皇还没打算解封江南？”阿炳问道。

借着魔气入侵的东风，萧朔寒已经把四大士族打压到崩溃边缘，没有人再散播萧皇无道，天欲弃之的言论，也没有人企图勾结驻军再挑内乱。九州将再一次迎来河清海晏、国泰民安的盛世。

纪霄道：“陛下已经下令五日后开航，但在江南解封之前陛下想为因魔化而死的驻军超度亡魂。”

萧朔寒要给那些枉死的驻军一个体面的后事，关中是萧皇室的龙兴之地。关中将士在江南因魔祸死亡五万多人，这个数字是帝国六年内战战亡人数的两倍。四大道宗会在惠山旷野上搭建宏伟的道场，布置一个空前的净寐阵，四大道宗的尊长、法师齐集于此诵经安魂，引渡游荡在此的亡魂进入幽冥。

这是萧朔寒能想到的给关中老家最为直接的态度。

阿炳闻言未发一语，那一年多的时光陪着萧朔寒带着关中将士从燕北驻军开始平息内乱，关中军饶勇与忠诚，以及萧朔寒对他们的依赖与感情让阿炳印象深刻。损失掉的那五万关中军都是七年前跟着萧朔寒平内乱的老兵，萧朔寒心里该有多恨、多悲。阿炳想到此，心里仿佛也悲上了萧朔寒的悲。

他离开新皇城前往江南直接来到江南府司后堂。

月色下，萧朔寒侧靠在软塌垫子上看卷宗，眉眼全是带着化不开的忧思倦意。

阿炳隐身走近他，欺身跪坐在他身边，抬手按揉着萧朔寒的额头与太阳穴，一股股灵力随着他的按揉进入萧朔寒身体舒缓他那紧绷的神经。

“该休息了，陛下！”阿炳将自己的冥识通过灵力渡入萧朔寒意识，旋即萧朔寒放下卷宗枕着阿炳腿浅眠休息。

阿炳长袖一扫将桌案上的烛火熄灭，只留墙角的灯盏散发着温柔微弱的光芒。

他手指轻抚着萧朔寒眼角的细纹以及浓墨般的剑眉。

他低喃自语：“我其实不怪你，你的选择没有错，风歇雨很适合成为帝国的皇后。你是萧皇，你要为帝国的将来负责。她与你二十年同窗又陪了你度过最为艰难的六年时光，久伴之情委实难得！我跟你讲，我晋阶正仙了，以我目前的修为应该很容易在芸芸众生中找到你，可找到你又有何用？下一世的你将不再是你。你不知道，我承接了族人们的记忆，那些痛苦到令人绝望的记忆让我这份情伤显得微不足道。所以，你于我不过是过眼云烟，因为你，我见识过、也感知过所谓情爱，这便足够了。我还想对你坦白，我也是有私心的！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告诉你我想和你孕育一枚卵蛋，我想独霸我们的孩子，可惜他真的不存在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就能把我忘了，其实这样也好，就当我从未经过你的人生。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没有负担继续今生、轮回来世。我会在云端看着这每一世的你，欢喜你的欢喜，悲伤你的悲伤，这样是否能算是另一种相守。直到有一天，当这份爱逐渐消弭，我无法感知你的欢喜与悲伤，我也不会在三千红尘中寻找你的身影。我的爱其实跟你没多大关系，所以你不必抱有负担，也不必把我忘记。”

睡梦中的萧朔寒不知道阿炳所云，却被股化不开的失落哀伤扼得他心委实难受。即便他难受到窒息也醒不了，有股力量在强制他休息，他只能抓起额间揉捏的手，紧紧地不愿松开。

同样的夜，监察司江南分部监牢重犯监舍。

古大彪对着石墙盘腿而坐，他很安静，呼吸渐缓仿似进入冥识一般。他能感知到面前石墙后那些轻微到不可觉察的震动，他也能感知到身后隔着数间监舍的座椅上看守陷入沉睡的呼吸。都是仙人教授的修行法，作为地下九州的地下黑市运输线上的一环，他能从仙与妖身上学到很多延年益寿的法门。

石墙后的响动越发清晰，石墙与地面连接处出现了一条裂痕，碎石被某种力量顶落在地。古大彪睁开眼睛看着堆在墙角的碎石越来越多，洞口越来越大。终于，稀碎的响动停止了，从黑黝黝的洞口边钻出条青蛇。

“这墙夯的真厚实，把我的头都要顶烂了！”青蛇落地变成人形，青衫少年。

古大彪看着碗口大小的黑洞有些难过：“这么小的洞我能钻进去？”

少年笑了笑道：“要再大点，整面墙就得全裂了。放心我能让你出去。”

说罢他再度变成青蛇从铁门缝隙爬向外监舍，还在昏睡的看守脖颈处留下了两个小洞，青衫少年拎着钥匙打开了所有监舍大门，重刑犯蜂拥跑向沿路关卡，聊聊几个值班看守拉响了警铃，古大彪趁乱和青蛇跑出了监察司大牢。

司丞和阿炳是在半个时辰之后赶到大牢的，监察司大牢内关押着参与内乱的巡防营官员、受魔气影响的投毒犯、掘尸人、袭击驻军的危险分子等人。

随处可见被掰断的栏杆被撞毁的大门，仵作蹲在地上检查几具尸体。

守卫失去的地方已被标记，小吏正在给司丞汇报初步调查情况。“最先遇害的是外监门看守，他趴在桌上做熟睡状，仵作初步判断死因是蛇毒，咬痕位于左耳下两寸脖颈处。我们怀疑关押的犯人里面有驭蛇人。”

阿炳来到那看守面前，查看伤口。重刑犯的地牢距离外监舍大门有十余米，人间最优秀的驭蛇人也没有办法实现远距离的控蛇术。

检查监舍的小吏来报：发现一间牢房墙角有碎石堆和洞口。

“牢房内关押者是何人？”阿炳问。

“黑市古大彪。”

阿炳方才警觉起来，他来到牢房查看洞口只有碗大。

阿炳嘀咕道：“有妖物混进江南，古大彪从倒卖野生兽类发家，我们都以为他只是挂羊头卖狗肉。看来真是小看他了。”

“什么意思，难道他卖的补品还真是龙肝凤髓那样的真货？”司丞悚然。

阿炳冷笑了下，心想妖界失踪妖兽具体人数不知，那些失踪者先是被巫妖取血献祭，尸体哪里去了？怕不会真被偷运到江南碾磨成粉被古大彪卖进了黑市，如果他的保健品没有效用，怎么可能有市场，怎么可能让古大彪在黑市立足？

妖界到江南，江南到雪域，这条线可以用来运输三无保健品又有什么理由不能运送其他的违禁品呢？！

“把古大彪的资料卷宗整理出来，交给十二门负责。”阿炳知道那条从雪域到妖界的走私线一直很模糊，但算上位于两疆中间点的古大彪，这条线路就清晰了。躲避神卫营监控的最好手段就是用这些平常不过的凡人，凡人基数大，能量值基本算无，神卫营的监控系统对于他们来讲就是飘在空气里的花香，起不了什么作用。

阿炳心里还在琢磨，神卫营接管雪域、妖皇出关严守妖界，这条走私线已经毫无意义。为什么还要救出古大彪，庸庸凡人不值得仙妖出手相救，唯一的理由就是古大彪手里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全城戒严，让巡防营、街道司配合清查，不能放过任何一间房舍、一条沟渠，一定要找到古大彪。”

“道宗住所也要查吗？”司丞问道。

阿炳道：“查！陛下要在惠山举行安魂净寐仪式，不能出任何意外。”

“是。”

阿炳没在监牢耽误时间，直接去了杭州想找泽浣堪舆惠山旷野，可等他到了茗微别业才知道泽浣于黎明就动身去了妖界。无涯听了阿炳的叙述后，想到在棋幽封印地上的献祭阵法，他说道：“我们做过数据寻踪，根据卦阵阵眼启动频率倒推出妖戾之气量不是很多。你不要杯弓蛇影。”

阿炳说道：“可还有一队雪魔人不知所踪，玄瑛在看管雪域，蓝鹊还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给雪魔人神弩和锁灵箭，说明他们不会把武器全藏在雪域。要是古大彪确定是走私线上的一点，他们在人间修建一处冰缂仓库存放违禁品也不是难事。”

无涯闻言呼了口气停掉手头工作道：“我们去逛逛人间黑市。”

两人刚出院门迎面碰上微涵，微涵刚才从无邪那领挂职神卫营调查部的差事。他拉过无涯笑嘻嘻地说道：“这种小事怎么能劳烦我们战神少尊呢，你安心坐镇，细杂之事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