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我们终于回了郑州。人,都不成样了。
这一路,快赶上当年的铁道游击队了,那是东挡西杀,险恶异常。为怕被警察逮着,我们不敢到公共场合,更不敢直接买票坐车,再说我们仨有一个算一个,谁身上有钱呢?
最终靠着扒货运列车才挨到新郑,从那我们又扒猪场的运输车,回了郑州。
我们穿着丐服,在街头迈着模特步,那是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连孩们都忍不住跟着看热闹,导致围观人数越来越多。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好钻进小巷才得以摆脱。
杜岭街,郑州最老的街道之一,距离二七塔很近,与重要的人民路和金水路相交,算得上地处市中心的黄金小街了。而这里,正是我的落脚点。
不敢想象在半年前我还是无家可归,没有身份,漫无目的的伪三无人员,如果不是遇上老杜,这辈子恐怕就过去了。
老杜,是杜岭街的老户,因为一次意外失去了至亲,独自一人生活了整整五十年。
我俩相遇简直算得上离奇,试问谁见过一个近八十岁高龄的老人,会上树救孩子?结果可倒好,孩子被救下了,他自己也犯了病,要不是我正好在附近招揽生意,恐怕这世上又会少个好人。
“老杜!”
老杜的家,勉强算个不规整的四合院,藏在闹市深处,被两排自建房夹在最里面。那是他年轻时奋斗得来的,原本为子嗣绕膝而准备,现在只有我俩住。
伴着夜色进了院子,我大声叫着老杜。有家的人都明白,只有回到家,才能这么放松和嚣张。
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嗓子都哑了,始终没见到老杜的影子,心里马上冒出一种不好的念头。
首先想到他的身体状况,难不成离开几天他就出了事?
其次想到罗磊,那家伙可能一直在埋伏我,莫不是把老杜绑了去,以此要挟?
越想脑子越乱,就差报警了,谁知这时听到一个既熟悉,又慵懒的声音:“叫魂呐——哎呦喂,咋每次回来都鸡飞狗跳啊——”
他语速很慢,声音有磁性,辨识度超高,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的原因。
当我听到他的回应,激动的像个孩子,又如归巢的燕雀一般,奔着声音的来源跑去,把屋顶上的他给揪了下来。
“又爬高!不记得上次爬高,差点把命搭里?”
接下来我们俩,你一言我一语斗起嘴来,旁边的汤一局和小花看得大眼瞪小眼。
经过我一番介绍,又聊了这次出远门的趣闻:当然,都是编的故事,害怕老杜担心。
接着从裤兜里摸出个墨玉蟾蜍,轻轻放在老杜手边的小桌上:“喏,给你带嘞,好东西!等回头把它换成钱,你下半辈就不愁了。”
想想也真够郁闷的,这一路辛辛苦苦几经生死,到头来不仅丢了家传药箱,连我拼命挣得宝贝,都不知啥时候撒了个干净,只剩下个墨玉蟾蜍。
就这,若不是蟾蜍身后那条独腿设计的像个钩子,一直挂住我破掉的口袋边缘,恐怕连它也会失踪。
唉,人这一辈子,吃多少喝多少均有定数,就是命啊!
老杜连看都没看那蟾蜍一眼,只是缓缓抬起皱而无力的眼皮,上下打量着我并点点头:“行,没缺胳膊少腿。你在,俺后半辈可以指望。”
回到家,一切要听老杜安排,别看他总爱说自己已经是风烛残年,但腿脚还挺利索,耳不聋眼不花,脑子也好使,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
我常说有这样的身体和劲头,是他上辈子修来的。
见我们这惨兮兮的模样,老杜二话不说便颁布了指令:汤一局负责洗菜;我烧水和找干净衣服;而小花就歇着,等水烧好了先去洗澡,然后才轮到我和汤一局洗;老杜则忙着做饭。
很快丰盛的饭菜上桌,看得我们仨直吞口水。
当老杜发出开饭的命令后,我们这才甩开腮帮子猛造。而他眯着眼,细品手里的小酒,脸上带着微笑,那模样,真像是看着孙男娣女绕膝团聚的老太爷,透着幸福。
黄昏时分,汤一局和小花早就上了猴山,睡得那叫一个香甜,怕是被人扛走都感觉不到。
而我拎着酒壶,找到院中躺椅上的老杜,为他满了一杯,自己则蹲在一边,轻轻地枕着他的腿,一动不动,也不讲话。
两人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还是老杜先开了口:“你的药箱嘞?”
“丢啦。”
“哦——丢就丢了吧,人回来就好。”
一瞬间暖意袭来,我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劲儿如洪水一样喷涌而出,默默把脸压在他的腿上。而老杜干瘪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后脑,一下下的,比什么仙药都好使。
又安静了好一会儿,老杜忽然问我:“以后咋办?”
我没抬头,吱呜道:“还要出去一趟,事没完,留了尾巴。”
“和那两个小儿有关?”
“嗯,小嘞,要找她家人。大嘞——俺也不知道他是谁,属于哪,所以……”
“那就留下,人多热闹。”
我一下抬起头看着老杜,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傻老头,当自己是啥?慈善家?你嘞退休金养俺一个都难,再来一个?咱怕是要喝西北风喽~”
老杜仰头喝干了杯中酒,又朝我晃晃空酒杯:“你带回来嘞东西,中看不中用么?换成钱养咱仨,没问题吧?”
我笑了,老杜也笑了,似乎连头顶的明月都在笑。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起床,就听院子里有人在喊:“谁是药千方?药千方,你的邮包!”
邮包?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