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镜,神魔井(四)
窗外的梨树梨花落尽,枝头绿叶郁郁葱葱,清风拂过,枝枝叶叶“瑟瑟”作响,清虚殿内空空荡荡,静的落针可闻。
归霜一双清明的大眼看着白卓,白卓静静站立,云淡风轻地看着她,一如平常。他分明在她眼底看到一丝恨意,哪怕外表再过平静,内心也翻涌出无数波浪,一如漂泊在海上的仙岛,看似强大镇定,却总逃不过飘荡的命运。过去的事,她总是要知道的,却偏偏不能在此时。
“为师是为你好。”平静的无动于衷。
殿外早已布了重重结界,看似透明自由,其实早已被死死困住,永世不得超生。归霜垂了目,地上是一层天鹅绒毯子。她犹记得年幼的时候跟随白卓左右,总喜欢坐在花厅的地上胡闹,清虚殿皆是用大理玉石砌成的地砖,却偏偏唯有此处不分春冬总铺着一层天鹅绒毯,只因为地气湿凉,师父怕伤了她的身。
为师是为你好。归霜轻轻笑了笑,却也只是艰难地提了提嘴角,原来也有那么一日,笑也那么难。是了,他总是为她好,便是这次将她囚禁也是为了护着她,擅闯水月洞天,这样的罪名生生叫银珏给担了。
白卓见她脸上苦涩的那一丝笑,心中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早年惩处罪仙难免一场打斗,伤的最重的一次神力已经涣散了七成,却不似如今,心脏仿佛被天蚕丝死死掐住,如同神力尽失。
归霜的食指指腹抚着腰间的女娲石,如同凝脂一般,细腻滑润。玉骨扇把她与银珏劈开的那一瞬,银珏将女娲石转交到她手上,张了张口型,她看的懂,只是三个字,我没事。归霜回忆起来,玉骨扇极快地困住了银珏。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心稍稍定了几分。
她只低着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百转千回,却说不出一个字。头顶传来声音,“头发这样乱了。”更似一声无奈的叹息。她颔首低眉,静静伫立,乖巧的一如从前,仿佛方才那声嘶力竭的质问不曾从她口中发出。
她微微抬起头,眼前的人对她有教养之恩,却也是迫害母亲的人。为的是天下,毁的却是她的家。
“师父,”她轻轻唤了一声,这一声叫的又柔又软,化成一滩春水,“你许久没给我梳过头了。”她的眸子中恨意褪去,却是无尽的挣扎。
归霜幼年的时候,十分淘气,却惟独在白卓面前乖巧伶俐。年长的嬷嬷为她梳头禁不起她一番,最后只好由白卓亲自来。白卓处理事情雷厉风行,没想到给女孩子梳头亦是行云流水。归霜想起这些,模模糊糊带着些印象,仿佛隔了很远、很远的时光。
“师父再给我梳次头吧。”
白卓微微一侧身,如瀑的墨发抚在她脸上,生出些许凉意。琉璃珠帘被风扰的四处乱窜“霹雳啪了”地响,如同夜莺的鸣叫。白卓的声音又淡又清,混杂在珠帘碰撞声中,“好”。
三千青丝散落,归霜的发质细柔,触手生凉。清虚殿内的妆台,用的是一面水银镜,比之人间的铜镜清明真切。白卓轻手为她挽着发,她注视镜中。绾发情结终白首,九重天上的神无死,容貌不随岁月改变,唯有羽化而去,化作一缕轻烟,六界之中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