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群立刻举起望远镜。镜头里的巢湖城像块被啃噬过半的骨头,原本崭新的钢筋混凝土城墙爬满黑褐色的血污,西城门的缺口处堆着半人高的尸骸 —— 大多是穿着南疆粗布短衣的毒人,也夹杂着启军士兵的残破甲胄。
镜头扫过城头,他的呼吸骤然一滞。
旗杆上的黑虎旗已被撕裂大半,旗面沾满油污与血痕,却仍在风中顽强地飘着。旗杆下,一个浑身是血的魁梧身影正用铁链将自己的腰捆在杆上 —— 是武二!他的虎头刀卷了刃,右手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柄往下淌,却依旧嘶吼着挥刀,将爬上城头的毒人劈下去。
不远处的箭楼旁,杨志单膝跪地,左臂无力地垂着,箭囊早已空了。他右手还攥着弓,竟用牙齿咬着弓弦往后拉,将最后一支箭射向城下的南疆督战队。箭簇入肉的闷响隔着半里地似都能听见,他却因脱力晃了晃,靠着箭楼才勉强没倒下。
城头上的士兵个个面无人色,甲胄破碎,有的连兵器都没了,就用石头砸、用拳头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兵被毒人扑倒,竟死死咬住对方的喉咙,两人一起滚下城头,坠落声淹没在毒人的怪叫里。可即便如此,没有一个人后退 —— 缺口处的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用身体筑起人墙,硬生生挡住毒人的又一波冲锋。
“十四天……” 李星群放下望远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斥候说武二带着八千弟兄守了十四天,面对的是十万毒人。那些毒人虽只是南疆临时炼制,素质低劣,却个个不怕刀砍斧劈,即便被削掉胳膊也能往前扑,唯有斩中头颅或腰斩才能彻底放倒。
城下的南疆阵地上,突然响起牛角号声。毒人像潮水般退了些,穿着皮甲的南疆兵举着长刀驱赶,显然是督战队在施压。武二在城头看到这一幕,突然仰头嘶吼,声音沙哑得像破锣:“弟兄们!再撑撑!援军要来了!我武二在这儿,死也死在城头上!”
他说着,竟抽出腰间短刀,在自己左臂上划开一道深口子,鲜血喷溅在旗帜上:“黑虎旗不倒!巢湖城不破!”
城头上的士兵像是被注入了最后一丝力气,纷纷嘶吼着举起兵器,哪怕只剩半条命,也硬是往前顶了顶。
“这群疯子……” 杨文孝攥着银枪的手青筋暴起,眼眶通红,“李叔叔!快下令吧!再晚城头的弟兄们就……”
李星群的目光扫过身后的先锋营 —— 线列步兵早已列好阵,燧发枪的枪口齐刷刷指向南疆阵地。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火枪营!前三排半蹲,后三排直立!目标:南疆督战队!齐射!”
“哗啦” 一声,六千支燧发枪同时举平。阳光照在枪托上,反射出肃杀的光。
南疆督战队正举着长刀驱赶毒人,忽见土坡后亮起一片寒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震耳欲聋的 “砰砰” 声。铅弹像暴雨般砸进人群,督战队士兵成片倒下,鲜血溅起半人高。
“是启军的妖器!” 南疆阵地上响起惊呼。毒人本就被城头的死战磨尽了锐气,此刻见督战队溃败,哪里还肯往前冲?密密麻麻的人群瞬间乱作一团,有的转身就往后方跑,有的甚至踩着同伴的尸体逃窜。
“杨文孝!秦明!孙立!” 李星群挥刀指向溃逃的南疆军,“带骑兵营冲锋!绕后截断他们的退路!”
“得令!” 杨文孝第一个催马冲出,银枪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亮弧。秦明的狼牙棒、孙立的长枪紧随其后,三千骑兵像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扎进南疆军的侧后方。
城头上的武二突然看见土坡后冲出的黑虎旗援军,眼睛猛地瞪大。他嘶吼着挣断铁链,捡起地上的断刀,朝着城下的毒人疯砍:“弟兄们!援军来了!杀啊!”
杨志也挣扎着站起来,扶着箭楼射出最后一支鸣镝。鸣镝声划破长空,城头残存的士兵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哪怕只剩一口气,也拼尽全力将身边的毒人推下城头。
李星群站在土坡上,看着骑兵营将南疆军分割成数块,线列步兵稳步推进,铅弹不断收割着溃散的敌人。望远镜里,武二正趴在城头朝着援军的方向挥手,脸上的血污遮不住眼底的光 —— 那是守了十四天的绝望里,终于燃起的希望之火。
“监军!” 杨文孝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提着银枪,枪尖还在滴血,“南疆军溃败了!要不要追?”
李星群摇摇头,目光重新落向巢湖城。城头的士兵正互相搀扶着修补缺口,武二正让人往下扔绳索,想接应城外的伤兵。“不用追了。” 他沉声道,“让军医营先去城头支援,火枪营守住外围,等后续七万大军到了,再收拾残部。”
杨文孝应声退下,路过土坡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城头 —— 那面残破的黑虎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武二依旧站在旗杆下,像尊染血的雕像。他攥紧银枪,心里突然懂了李叔叔非要亲自驰援的原因 —— 这样的弟兄,这样的城池,绝不能丢。
李星群缓步走下土坡,靴底踩过南疆士兵的尸体。他抬头望向巢湖城,阳光穿透晨雾,照在满是血痕的城墙上,竟有种悲壮的亮。十四天,八千人,挡住十万毒人 —— 这不是奇迹,是弟兄们用血肉堆出来的防线。
城头上,武二似乎看见了他,用力挥了挥手中的断刀。李星群抬手回应,指尖在寒风中微微发烫。他知道,这场仗还没结束,但只要有这样的弟兄在,巢湖城就不会破,大启的防线就不会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