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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狄公案 121到130(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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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红阁子 第十一章

狄公和马荣来到藏春阁,进门穿过轩厅,沿着后院一排房舍找到西舍四号,正要敲门时,守院的一个仆役上前问话:“不知两位相公要找哪位姑娘?”

马荣说:“找银仙。”

“银仙才刚回来,你们俩随后就跟来了,莫不是骗她去外面过夜的?”仆役贼眼滴溜溜转,上下打量着狄公和马荣的气度。

马荣怕起争执,不便大声呵斥:“她既然已回院,让我们见她一面。”

“院里有规矩,外客相公不能擅自进姑娘的房间。找姑娘需要去前院领签牌,经我们院主批准后,才能来带人。”仆役仍在拿腔拿调。

马荣火了:“你当我们是狎客?去告诉你们院主,代摄金华县令狄老爷来此公干,找银仙姑娘查问一桩杀人命案。你是什么身份,敢一再盘问、阻拦?”

仆役一听是官府的人,哪敢再多说?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恭敬地退下了。

正说话间,银仙已听见声音开门出来,见是马荣,心中一喜,又见马荣身旁站着个黑胡子大人,气度威严却不凶猛,心想这必是马荣多次提及的狄大人了。

狄公和颜悦色地问:“你就是银仙姑娘吧?”

银仙赶忙叩头行礼,应了声“是”,将他们迎入房中。

“听说你是秋月的徒弟,平日里想必很亲近。”

银仙点头回答:“回狄老爷,是的,奴才每天都能见到她。”

狄公说:“本官今日只简单问你几句话,你须如实回答。”

银仙又点了点头。

“秋月是不是想找个有钱有势的人,为她赎身并结为夫妻?”

银仙再次点头:“回狄老爷,是的。我师父正是这样想的,她一心盼着能安稳过日子。原先看她还不太在意,自从见了……见了罗县令大人后,就有了这个心思。可是罗大人……师父还说,如今她是花魁娘娘,正是时机,只怕日后人老珠黄再想退路,就来不及了。”

“那么,银仙姑娘,我再问你,像李琏公子这样有钱有势的人要赎她,她为何执意不答应呢?听说李公子年轻俊美,又风流倜傥,这其中的缘故,你可知一二?”

“这个……回狄老爷,奴才心里也疑惑,姐妹们也议论过,都觉得不解。我们也不知道师父和李公子在哪里见面,师父从未去过李公子住的红阁子,倒是红榴、牡丹、白兰几位姐妹去过几回。奴才实在不明白师父和李公子的关系是怎么回事,只听说李公子死的那天,曾去过师父宅邸,只说了几句话就分手了,不知怎么就自杀了。奴才一次壮着胆子问过师父,被她厉声呵责,叫我莫问闲事。师父以前可不是这样,罗大人和她的一言一语,师父都会绘声绘色地描述,常惹得姐妹们捧腹大笑。”

狄公捻着大黑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银仙姑娘,听马荣说你认识一位叫凌仙姑的,她教你唱曲子,听说当年也是风月场中的领头人物。”

“回狄老爷,是的。只是不知马荣哥嘴这么快,像漏水的槽子,要是被姐妹们听去,都跑去求教,我的曲子就没人听了。”

狄公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本官会为你保密。本官想找这位凌仙姑聊聊,你帮忙找个见面的地方。”

“回狄老爷,凌仙姑已病入膏肓,时常咯血,这几天正不肯见人呢。”

马荣在一旁帮腔:“银仙小姐行行好,老爷稍后就要亲自去找她,你得为老爷领个路,见到凌仙姑时,从中帮忙说几句。”

狄公表示同意,随即命马荣去传陶德,让他在白鹤楼等候,等人齐了一起去见凌仙姑。

藏春阁和白鹤楼隔一条街,很快马荣就回来,说已传话给陶德,又问现在先去哪里。

狄公说:“去龟龄堂找温文元,往北走几条街就是,正好顺路。”

龟龄堂开在两条大街的转角处,地理位置优越,又兼营金银首饰、珍珠古玩,生意还算不错。

狄公和马荣走进店堂,只见古色古香,陈设琳琅满目。马荣递过大红名帖,伙计见是官府来人,不敢怠慢,立刻跑上前楼请示。

温文元听说狄县令来访,慌忙下楼,拱手行礼,连称“怠慢”,将狄公和马荣迎到前厅坐下,亲自捧茶。

“温先生,贵店生意不错啊。”狄公冷冷地说。

温文元恭敬地回答:“回老爷,托赵公菩萨的福,从前还能赚些银子,如今年景不好,买卖难做了。”

“那幅王大令的草字帖能赚多少银子?”狄公问。

“那个姓黄的牙人十分精明,价格还没谈妥,今夜还得再商量。”

“昨夜黄牙人真的没来?”

“回老爷,没来,小民空等了一夜。”

“温先生没再出店铺办别的事?”

“没有。”

“有人看见你去藏春阁鞭打一个妓女,可有这事?”狄公双眼紧紧盯着温文元。

温文元暗自一惊:“这……这算什么事?风月场中的女子地位低微,那小娼妇嘴硬不懂礼数,教训一下也是为她好,不知为何劳动老爷过问。”

“且不说那女子身份如何,能否责罚,你欺瞒官府,在公堂上当着本县的面虚假供述、搪塞敷衍,该打多少板子?”

马荣抢着说:“打五十板都算轻的。”

温文元这才知道来者不善,必须服软,急忙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口称“知罪”。

狄公冷笑道:“打五十板子你就吓成这样,要是有杀人的罪名,还不知会是什么丑态。”

温文元心中猛地一惊:“什么?我杀人?老爷可别开玩笑。”

“温先生,今日有人告到官署,说你杀了李琏。”

“我杀了李琏?!”温文元的脸涨得像猪肝一样发紫,额角沁出大汗,顿时气喘吁吁。

“狄老爷为小民做主啊!李公子在红阁子里自杀是众所周知的事,怎么能凭空诬陷是我杀的呢?”

“有人亲眼看见你和李琏在江边码头见面,两人争执不休,杀气腾腾。李琏正是被你逼死的,这点你怎么抵赖?”

马荣接口道:“温先生还装糊涂?就在码头边的那棵大树下。”

温文元急忙辩解:“我们谁也没……”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

狄公厉声说:“温先生还是老实回话吧,你是怎么胁迫李琏的?他横遭惨死,你脱不了干系。”

温文元抬头看了看狄公和马荣,哭丧着脸说:“这事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我哪敢再隐瞒。当时我是劝李琏别干傻事。”

马荣催促道:“别吞吞吐吐的,再隐瞒的话,明天拉到公堂上动板子,到时候叫苦就晚了。现在全说出来,狄老爷宽厚,或许能为你说情。”

温文元被吓住了,于是说道:“我跟李琏说,你要是真把冯里长的女儿弄到手,冯里长肯定不会轻饶你。”说完又闭上了嘴,不再出声。

狄公恍然大悟:“李琏觊觎冯玉环小姐。”他接着说:“你原原本本说下去,本县亲自来你府上,就是想私下听听你的辩词。先生要是不念本县这番回护的苦心,恐怕只能把你拘到公堂上严审了。”

温文元叩头流泪道:“谢狄老爷大恩,小民不敢再有半点隐瞒。李公子自从那晚撞船见到玉环小姐后,就像丢了魂一样,做事心不在焉,一心想把她弄到手,还央求我帮忙。我告诉他,玉环小姐是名门闺秀,守身如玉,不像那些风尘女子。而且冯里长有权有势,在乐苑就像天子一样,怎么能轻举妄动呢?这事恐怕没指望,劝他死了这条心。”

狄公见他终于说实话了,又盘算着说:“你忌恨冯里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李琏这个妄念正合你意,你怎么会轻易放过呢?恐怕你嘴上劝他是假,火上浇油才是真吧。”

温文元听了这话不觉一震,才知道狄公果然厉害,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思。

“小民忌恨冯里长也是事实。我见李公子如此痴迷,就想借他的欲望,烧得冯里长一败涂地。只要让玉环小姐出丑,成为笑柄,冯里长的权势自然就会瓦解,在乐苑也没脸见人了。退一万步说,事情败露了,也可以把责任推给李公子一个人,我自己早就抽身离开了,不留痕迹。”

温文元说着又斜眼看了狄公一眼,只见狄公双目紧闭,不露声色。

“我心里这么盘算着,就拿定了主意,对李公子说我有一妙计,可以让玉环小姐就范,让他当天午后到我这里细谈。”

狄公慢慢点头,温文元的龌龊心思果然被看得一清二楚。

“李公子匆匆吃完午膳就到了我这里,求我传授计策。我告诉他,二十年前这里有一个官绅因为青楼风波饮恨自杀,而当时冯里长正是那官绅的情场对手,他们为了追逐一个名妓互相争斗,所以当时就传闻是冯里长亲手杀了那官绅。本来那官绅的死就很可疑,这风声一传,人人都信了。就在官绅在红阁子自杀那天,我亲眼看见冯里长鬼鬼祟祟地进了永乐客店。

“这事传了这么多年,冯玉环小姐也有所耳闻,心中半信半疑。我嘱咐李公子,见到玉环小姐就说他手中掌握着冯里长当年在红阁子杀人的真凭实据。冯玉环是个孝女,对这件事最敏感,怎么会漠然处之呢?如果冯玉环有意求见,那就大事可成,不愁她不乖乖就范。这事得手后也不怕冯玉环出面告他,她投鼠忌器,有损冯里长声誉的事,冯玉环绝对不会干。”

温文元擦了一把鼻涕,哀声说:“小民糊涂,鬼迷心窍,设计害人,罪大恶极,只求狄老爷宽大处理。两个圈套设好后我们就分手了,之后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李琏是否再见了冯玉环并按计行事,也不知道冯玉环是否上当落入李公子的陷阱。李公子几天后就死了,说是在红阁子里自杀的。不过,我真的看见冯里长那夜也去了永乐客店,还在红阁子后面转悠,这事恐怕有蹊跷。我所说的句句属实,任凭狄老爷查访,如有半点虚言,甘愿受重罚。”说完又跪倒在地,像捣蒜一样连连磕头。

狄公站起来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有罪之人,静候官署传讯发落。你刚才说的话,还需要一一验证。没有本县的允许,不得擅自离开龟龄堂,不过生意可以照常做。”

温文元一再叩谢,流着泪说:“小民如果再起歹念,就灭门绝户,遭天火烧身。”

第六部 红阁子 第十二章

出了龟龄堂,狄公长叹一声:“马荣,幸好你那小虾、大蟹朋友眼尖,不然这团迷雾何时才能解开?”

马荣问:“老爷完全相信刚才那坏蛋的话吗?”

“李琏觊觎冯玉环,温文元顺水推舟设毒计,这至少是可信的。我也因此知道为何冯岱年急着把女儿许配给贾秀才了,他早察觉到了风声,这是未雨绸缪啊。”

“李琏真的按温文元的计策行事了?”马荣又问。

狄公点点头,目光坚毅:“是的。正因如此,冯岱年盛怒之下杀了李琏,又伪造现场,制造李琏自杀的假象。二十年前他就是用同样的手段杀了陶匡时。”

马荣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狄公解释道:“杀李琏的必定是冯岱年,他既有作案动机,又有作案机会。此外,他还有一套二十年前行之有效的手法。大凡罪犯一旦得手,就会把这方法当作秘方,如同医生的验方,往往反复使用。我对冯岱年印象不错,但这案子找不到第二个可疑的人,一旦查证属实,就必须依法处置。”

“老爷,若真是冯里长杀了李琏和陶匡时,那秋月的死又怎么解释?”

狄公沉吟半晌:“一时也查不清冯岱年与秋月案的关系,但我总觉得红阁子里的三起杀人案是连贯的,秋月之死必定与前两案有关,也就是和冯岱年有关,只是目前还没找到证据。”

马荣说:“刚才我见温文元说话时屡屡犹豫,还翻白眼思考。他明白我们只是吓唬他后,很后悔轻易说出那些话,所以后面许多关键的话又咽回去了。老爷,我们得好好审问这坏蛋,才能挖出更多线索。”

两人说着已到白鹤楼,会合陶德后一起去藏春阁见银仙。

银仙已在藏春阁门口等候,见三人来了,小声说:“我已雇轿把凌仙姑接来,在轩厅等着呢。现在院里没人,你们可以安心说话。”

狄公、马荣、陶德随银仙进入轩厅。轩厅十分幽暗,门窗紧闭,只见角落的桌椅边弓腰坐着一个老妪,瘦骨嶙峋,形如鬼魅。她穿着褪色的瓦蓝布裙,花白的头发稍作梳理,抹了油。

老妪听到有人进来,忙抬起头,一双瞎眼对着门口,脸上的皱纹破坏了所有容貌,因痨病深重,两颊反而透出一丝病态的红晕。

“是银仙吗?”凌仙姑开口问。

银仙上前附耳道:“凌仙姑,县令狄老爷来看您了。”

凌仙姑刚要起身行礼,狄公阻止道:“凌仙姑请坐,只是随便聊聊,不必拘礼。”

“老奴婢听狄老爷吩咐。”凌仙姑说话声音如莺啼燕语,圆润悦耳,狄公不禁一惊。

“凌仙姑当年的艺名叫什么?”狄公开口便问。

“叫碧玉。年轻时只因曲子唱得好,受人仰慕,十九岁染上时疫,险些丧命。”

“当时乐苑的花魁娘子翡翠,你认识吗?”

“认识,可怜那如花似玉的人儿,比我晚染时疫,却死得最早。”凌仙姑语气感伤,声音有些异样。

狄公又问:“凌仙姑可知道翡翠走红时,有哪些人热恋追求,抢着出重金为她赎身?”

“老爷问这事,我还记得清楚。当时追逐翡翠小姐的人很多,不仅有乐苑的,还有金华、杭州甚至京师来的,一时记不全。”凌仙姑声调凄凉。

“乐苑里的人你还记得吗?”

“乐苑里有两个最有名,一个叫冯岱年,一个叫陶匡时,记得陶匡时和翡翠相继离世了。”

“当时有个叫温文元的古董商人也追翡翠吧?”

“老爷说的是温掌柜?我也认得。这人心思狠毒,专门仇视女子。他送了翡翠很多值钱首饰,但翡翠根本不理他。这温掌柜如今还在吗?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听说他早去京师了。”

一群姑娘哼着曲子从窗外嬉笑而过,凌仙姑不禁一阵发呆,嘴角翕动了几下。

狄公又问:“听说翡翠最中意二十四岁、风流倜傥的冯岱年,这话属实吗?”

“冯岱年固然是美少年,又忠直老实,但我记得陶匡时也同样温柔憨厚、风度翩翩,翡翠也很钟情于他,尽管他已有妻室儿子。”

狄公笑问:“有传闻说冯岱年更得翡翠宠爱,陶匡时一气之下自杀了,凌仙姑可曾听过这传闻?”

凌仙姑仰头回忆半晌,未置可否,最后缓缓说:“不错,陶匡时对翡翠一往情深,或许真是为她寻了短见。”

忽然,她听到陶德的喘气声,有些惊慌:“老爷身边还有谁?听这喘气声,就知道是了解内情的人。”

狄公暗自一惊,陶德吓得用手帕捂住嘴,不敢出声。

突然,凌仙姑一阵剧烈咳嗽,咳出大口鲜血,银仙忙上前用手帕接住并擦拭。

凌仙姑笑道:“没事没事,三两天吐一点,反而觉得清爽。老爷,刚才说到哪了?”

狄公心中不忍,犹豫半晌又问:“有人说陶匡时不是自杀,而是被冯岱年杀死的。”

凌仙姑慢慢摇头,苦笑道:“这是恶意诋毁。陶匡时和冯岱年是 childhood friends(儿时好友),礼义相投,绝不会为一个女子伤了和气,更不可能起杀心,老爷千万别信不实之言。据老奴婢所知,他们或许有过君子之盟,让翡翠自己选择,选中一个,另一个就以君子之德为他们祝贺。”

“那翡翠最后选了谁?”狄公心想问到了关键处。

凌仙姑长叹一声,摇头道:“据说翡翠没在他们两人中做出选择。”

狄公与马荣面面相觑,陶德则张大了嘴,大气不敢出。

凌仙姑脸上一阵抽搐,艰难地喘着气,干瘪的额头沁出细密汗珠,银仙忙上前扶住她。

狄公说:“劳烦凌仙姑了,本官这就叫凉轿送您回家。”

凌仙姑笑了:“多谢狄老爷,这许多往事不堪回首,没人问时憋得慌,今日说出来反觉得舒畅。”

凌仙姑坐轿走后,陶德拱手道:“狄老爷,小民今日听了凌仙姑的话,如历劫重生,七情翻涌,五脏不宁,容小民回去细细回想,或许能理出头绪。”

狄公送走陶德,对马荣说:“你留在这里照应银仙,我还要见个人,半个时辰后回红阁子。”

马荣心中暗喜,又有些疑惑,不知狄公是有意成全他和银仙,还是一时没察觉他的隐私。

第六部 红阁子 第十三章

马荣与银仙又亲密相处了一段时间,身心舒畅,心中渐渐有了一个念头。于是他推开银仙,让她留在房间,自己出去找到藏春阁的院主,拉着她去行会找证人。

院主惊讶地问:“不知您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马荣说:“跟你说实话吧,我要为银仙姑娘赎身,价格由你开,现在就去行会找个作保画押的人。”

院主没想到这个粗豪的军官竟要赎走她的“摇钱树”,便说:“你知道银仙的身价吗?说出来吓死你。”

马荣没接话,两人径直来到行会。他从腰间摸出衙门的符信,叫来一位年老的行董做仲裁。

院主说:“银仙能歌善舞,容貌出众,又擅长唱曲,每天能挣五十到一百两。买来时才十四岁,养了五年,加上衣裳首饰,花了无数钱,如今少说要二千两银子,你出得起吗?”

马荣冷笑道:“我这里有两锭黄金,共二十两,折成银子多少你们自己算,只要能赎出银仙就行。”

行董见马荣是衙门里的军官,不敢怠慢,也不敢抬价,便裁决道:“二十两黄金按二千两纹银计算。银仙在院里五年虽有吃穿教养,但也为藏春阁赚了不少钱,因此行会判决,准许用二十两黄金赎出银仙。行院按例退十两纹银给银仙作为送行的礼金,不得违反。”

有了行董的判决,院主不敢违抗,又暗自高兴骗到了两锭黄金,于是备办酒菜,点上香烛,立下脱籍执照并签字画押。马荣当即与行董、院主喝了定约酒,接过户籍执照,暂时让银仙留在藏春阁,让她先瞒几天,等自己安排好了再来接她。

马荣走出藏春阁,心里十分畅快——一个人岂能一辈子打光棍?天下还有谁比银仙更好?两人既是同乡,言语投机,她又能歌善舞,样样精通,狄公给的薪俸也足够开销。走着走着看见一家酒店,便进去想喝几杯。

店堂里几张小桌都坐满了人,只有角落黑暗处还有个空位,旁边坐着一个后生,愁眉苦脸地低头发愣。马荣赶紧挤过去,用衣袖拂了拂座位,正要坐下,见那后生抬头,竟是贾玉波。

“原来是贾秀才,一个人在这喝闷酒,为什么?我来陪你喝几杯。”说着一屁股坐下。

贾玉波沮丧地说:“这是最后一壶了,手里的几个铜钱全花在这了,冯先生答应给的钱还没到手。”

“嘿,这能花几个钱?天下哪有喝酒喝穷的,今天我请客!酒博士,来一大壶上品的竹林春!”

酒博士把酒端上桌,给马荣和贾玉波的酒杯都斟满。马荣尝了一口,大声叫好,贾玉波却依旧忧心忡忡,一言不发。

“贾秀才过几天就是冯里长的女婿了,不用花钱就能坐享其成,偌大的家业都是你的,为什么还紧锁眉头、长吁短叹,摆出这副苦相?”

贾玉波神色忧郁,叹了口气说:“马荣哥,你不知道我的处境有多尴尬。”

马荣呷了一大口酒:“有什么尴尬的,说来听听,难念的经多跟人念叨,也就通顺了,憋在肚里郁结生病。”

贾玉波思索片刻,说:“都是温文元这个坏蛋在从中作梗。”

“难道这坏蛋也算计你,之前还百般……”

贾玉波摇摇头,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叹道:“这事还是李公子挑起的,如今他已去世,我说出来也没什么要紧。自从我在恒丰庄输了钱,李琏就来找我,给我出弄钱的主意。有一天他约了温文元,两人暗中策划了一个诋毁冯先生的阴谋,想让冯先生身败名裂,然后让温文元取而代之。他们要我骗取冯先生的好感——冯先生最欣赏文人,见到年轻诗人都极力拉拢,我不是乐苑的人,容易得到他的赏识。熟悉之后,让我监视冯先生的言行,还要把一个小木盒偷偷藏到冯先生家里。”

马荣骂道:“这两个卑鄙的家伙!你真这么做了?”

“马荣哥先别插嘴,我现在心里一团乱麻,让我慢慢说完你再评判。”

马荣“嗯”了一声,只顾喝酒。

“李琏又叫我试着向冯先生借钱,说要去杭州参加乡试,盘缠丢了,等放榜中举后再还。我想前两件事不敢轻易答应,毕竟不知道冯先生是什么样的人,怎能贸然干陷害他的事?借钱的事不妨试试,正好解困。

“我见到冯先生时,他十分热情。他为人忠厚,仗义疏财,我很敬佩。他当即答应借我一百两银子作赶考的盘缠,另外还赠十两救急,又邀我去府上谈论诗赋文章、古贤得失。那天我在冯府花园见到了冯玉环小姐,十分俊俏,还见到了陶先生,他少年老成,满腹经纶。陶先生虽多读经史,但对诗赋文章很精通,尤其欣赏建安、黄初的诗风,说诗到三曹七子是一大变革,还称赞我的诗赋有曹植的风格,只是俊逸典雅稍欠,我十分佩服……”

贾玉波斜眼看了马荣一眼,叹了口气,觉得跟他谈诗赋有些好笑。

马荣笑道:“贾秀才三句不离本行,遇到我这粗人也聊诗赋,是看重我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哈哈。说说李公子和温文元后来又干了什么?”

“那天回去见了温文元,我如实说了情况,还说冯先生温文尔雅,是个忠厚君子,怎能平白陷害他。温文元大怒,骂我不识抬举,断言我没出息,一辈子穷困潦倒。他说李公子已改变主意,不再用我当对付冯先生的棋子,我正求之不得。”

马荣满意地点点头:“温文元没再设计别的阴谋?”

“温文元见我固执,也只好作罢。我有了冯先生给的十两银子,在青楼里找到了一个知音,她是风尘中难得的人。”

“也是个会吟诗作赋、有曹植风采的?”马荣笑问。

贾玉波笑得吐出一口酒:“谢天谢地,她只是个温顺柔媚的姑娘,我们两情相悦。其实她大字不识几个。我觉得诗人不能再娶爱吟诗的女子为妻,不然夫妻俩整天吟风弄月,没人做饭,岂不要饿死?”

马荣羡慕地说:“这么说贾秀才不仅要娶冯玉环小姐,还要纳小妾,这么好的福气,是前世修来的。”

贾玉波已有三分醉意,摆摆手说:“跟你马荣哥说实话也无妨,那姑娘比玉环小姐还强几分,等我有了钱就赎出她,一起离开这里,让她照顾我的生活,我作诗时也有个人研墨添香。玉环小姐自有归宿,不必我独自拥有。陶先生心里十分爱慕玉环小姐,只是不敢表露,他有很多顾忌。”

马荣没想到贾玉波有这样的打算,更没料到陶德暗中喜欢玉环小姐。这时见贾玉波已趴在酒桌上睡着,便满腹疑云地走出了酒店。

第六部 红阁子 第十四章

冯岱年没想到狄公会突然来访,急忙跑出衙厅迎接。

“狄老爷,李公子和秋月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吗?”冯岱年照例先问公务。

狄公平静地说:“已经弄清了很多纠葛情节,现在我想和冯相公还有令媛玉环小姐一起谈谈。”

冯岱年没料到狄公的来意,嘴上答应着,心里难免有些尴尬。

“我们去之前狄老爷和陶先生说话的那个小亭如何?”

“只怕有人偷听。”狄公的话不知是玩笑还是指责。

冯岱年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不敢抬头。

狄公笑了笑:“那个小亭很好,冯相公去叫令媛来吧。”

不一会儿,冯玉环轻盈的身影像一阵风似的跳进小亭,如同雀儿登枝般自在。

小亭里的圆石桌边正好有三个石鼓,三人坐下。仆役献上茶,又摆了几盘鲜果。

冯岱年满脸羞愧,作揖道:“小女早上在亭外偷听老爷和陶先生说话,还冒犯了您,罪该万死。”

玉环说:“是我自己想来的,不关爹爹的事。”

狄公笑道:“这也是孝女的行为,冯相公不必过分责备。古时还有缇萦姑娘,亲自上朝廷为父亲赎罪呢。”

冯岱年一听,心凉了半截——狄公这话不再是玩笑,分明是暗示自己有罪。

“谢狄老爷明示,卑职明白。”

狄公慢慢捻着下巴上的大黑胡子,开口道:“听说李琏那晚撞船后,见到玉环小姐就心生爱慕,后来送信约她去红阁子见面,说如果不从,就把二十年前冯相公杀人的真凭实据公之于众。那天夜里李琏突然死了,偏偏有人在红阁子后面见到了你冯相公。不知这些话是否属实?”

冯岱年一听,浑身颤抖,面如死灰,牙齿咬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玉环在一旁见状,心中不忍,略一思索后回应道:“回狄老爷,这话不假。爹爹,纸包不住火,这杀人案怎能一再隐瞒?女儿早就觉得不对劲,这事总得说出来才好。”

冯岱年大吃一惊,茫然地望着玉环,一脸愁云。

玉环不管父亲的脸色,有条不紊地说:“狄老爷今日追问到家里,这事料想瞒不住了,且听女儿慢慢道来,再请您裁断。那晚撞船时,我一时受惊,慌张跑到船头,正遇上那个叫李琏的人来我船上赔礼。当时已是半夜,两船没点灯,只有李琏手中举着一盏灯笼。他用灯笼在我脸上来回照,动了歹念,赔完银子后就动手动脚,举止轻薄。我羞愤极了,不便当场怒斥,就转身回了内舱,关紧门窗。回家后也没告诉父亲,怕他动怒。当时只当是轻薄公子酒后胡闹,就没计较。

“果然那无赖捎来口信,大意就像狄老爷说的那样,要挟我就范。狄老爷或许知道,二十年前有一桩人命官司牵涉到父亲的声誉,一时难以辩白。李琏说他握有真凭实据,我便大胆赴约,想弄清真相,让父亲摆脱流言的困扰。

“那晚我独自悄悄去了红阁子,从桃花客店后面绕进去。李琏正在桌边写东西,桌上堆着一札札票据信函。他见我进来,眼神立刻变得邪肆。我开口问他真凭实据在哪里,想看看,谁知那家伙不但不回答,反而猛地扑过来抱住我。我极力反抗、呼救,他却嬉皮笑脸地纠缠不放。

“这时我看见一札票据下露出匕首的铜柄,便假装无力,倒在桌边。李琏狞笑着过来解我衣扣,我猛地夺过匕首,喝道:‘再胡来,我认得你李公子,匕首可不认得!’李琏狂笑不止,自恃力气大,仍死缠不放。我情急之下,手起刀落狠狠一刺,只听‘扑通’一声,他仰面倒地。上前一看,那无赖已是鲜血直流、眼珠翻白,只剩出气没进气了。

“我当时吓得不知所措,发疯般跑回家向父亲求助。老爷,这就是我当夜在红阁子做的事。李琏是我杀的,我绝不隐瞒,甘愿受罚。之后的情节请我爹爹详细说吧。”说完,她朝冯岱年咧嘴一笑。

狄公听完这番话,如释重负——原来李琏的死因是这样!

冯岱年见狄公脸上的严肃神情缓和下来,目光变得慈和,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他呷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接着说:

“狄老爷,弱女子遭强暴时反抗杀人,是合法的,理应受到官府表彰。我听了小女的叙述,心中十分震动。一来怕女儿名誉受损,二来担心红阁子死人又牵扯到二十年前陶匡时的旧案。当时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如今想来也胆战心惊。这偌大的罪错,还望狄老爷秉公处罚,我绝无怨言。”

狄公问:“不知冯相公当时是如何做的?”

“我闻讯赶到红阁子,按小女说的从桃花客店后门进去,果然见李公子躺在外厅长桌边,一摸脉搏已经断气。幸好流血不多,只染了他自己的衣袍。我当时灵机一动,把尸身拖进卧房,又把匕首塞进他右手,再把桌上的票据信札都移到卧房。见窗门紧闭,处处都像自杀现场,然后锁了房门,从露台悄悄离开。”

狄公警觉地插言:“卧房的门既然是你锁的,那钥匙怎么会插在门内的锁孔里?”

冯岱年涨红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我当然把钥匙带走了,自有打算。当晚永乐客店就有人报官,说李公子死在红阁子,让我立刻去处置。我知道罗县令当时在乐苑寻欢,何不拉他来当主角,趁机行事?

“我和罗县令带了十几个公人到红阁子时,见卧房门紧闭,就命人撞门。门撞开后,大家惊慌地涌到尸身前查看,我就趁机把钥匙偷偷插在锁孔里。罗县令很快发现了李公子手中的匕首、锁孔里的钥匙和紧闭的窗户。第二天审问时,秋月又说拒绝了李公子赎身,罗县令就当堂判定是自杀。大致就是这样。我不仅渎职,还故意亵渎王法、戏弄官府,求狄老爷严处。”

“冯相公伪造自杀现场,怎么忘了把李琏桌前的那张纸片藏起来?”狄公终于找到一个漏洞,展现自己的思考。他不得不暗自佩服冯岱年的手段。

冯岱年说:“那张纸片上画的是满月,正好和秋月的名字对应,又写了‘托心秋月’的字样,何必藏起来呢?”

“不!李琏从未把秋月放在心上,倒是秋月自作多情、到处吹嘘,所以罗县令才会误判。在本官看来,那两个圆圈其实是玉环的意思——画满月只需要一个圆圈,大圈里套小圈,正是玉环的象征。‘托心秋月’是拜月祈祷、达成心愿的意思,并不是指秋月这个人。”

冯岱年暗自吃惊:“狄老爷真是智慧过人,真不知道罗县令当时怎么就胡乱联想到秋月身上了。秋月还当着罗县令的面一口承认,甚至得意洋洋地说李公子根本没被她放在眼里。”

狄公捋着胡须微笑,其中的内情他十分清楚——罗县令恐怕正是见了秋月这副模样才被吓住,连夜逃回金华的。

小亭外一片寂静,弥漫着清幽的香气。几只斑斓的彩蝶在夹竹桃花上飞来飞去,停不下脚。不远处的池面上,菱角和荇菜在风中摇曳,白莲轻轻晃动,如同画中景致。

亭中三人一时沉默,各自心中思绪翻涌。

狄公微笑着打破僵局:“冯相公,如此说来,李琏死亡的谜团已经解开了。不过,李琏脖颈上的青紫肿痕又该如何解释?”

冯岱年回答:“这个我们没注意到,或许是李公子体内毒气发作导致的,并非外力所致。卑职父女的罪过,等候狄老爷依法裁断。”

狄公笑道:“要依法裁断,还需弄清二十年前红阁子那桩案子的真相。不知冯相公与当年陶匡时的死是否有关联?”

冯岱年急忙说:“狄老爷,陶匡时先生的死与卑职实在无关!外界谣言四起,说我因嫉妒杀人,全是恶意诽谤。陶匡时先生是我当年的挚友,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我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杀害朋友、以身试法,让行家笑话呢?

“当时我才二十四岁,刚担任乐苑里长,爱慕翡翠小姐,正打算出钱为她赎身。陶匡时也暗中爱上了翡翠,当时他二十九岁,虽已娶妻生子,但婚姻并不美满。即便如此,我们的友谊依旧深厚,并未反目。然而翡翠小姐却一味拖延,不愿明说想法,似乎另有打算。

“狄老爷,温文元当时也在追求翡翠,他追求翡翠是为了装点门面、跻身上流社会,把得到花魁娘子的青睐当作晋升的阶梯。温文元重金收买了翡翠的贴身丫鬟,暗中窥探动向。一天,那个丫鬟偷偷告诉温文元,翡翠已经怀孕。温文元怀疑翡翠属意于我,就去陶匡时面前挑拨离间,让我们反目。陶匡时果然动了肝火,和我大吵一架,经过我百般解释,他才相信了我的辩白。我们这才明白,翡翠之所以拖延,是因为她已有隐蔽的情人。我约他一起去找翡翠,让翡翠说出情人的名字,陶匡时正在气头上,甩袖离开了。

“第二天,温文元匆忙来找我,说他亲眼看见有人在红阁子里和翡翠幽会,还说陶匡时得知消息后已赶到永乐客店问罪。我怀疑是温文元设下圈套,担心陶匡时落入陷阱,随即也赶到红阁子。从露台往外厅看,陶匡时已经被人杀死,一柄匕首深深插入他的脖根。

“我正进退两难、不知所措时,忽然听到脚步声,便匆匆逃离现场,绕着花园酒楼转了大半个圈子,经桃花客店跑回家中。

“我刚喘过气,衙役就来报说红阁子有人自杀,县令让我立刻去永乐客店勘查。原来我走后,客店仆役就发现了红阁子里的尸体并报了官。

“我忧心忡忡地赶到红阁子,县令和衙役已经挤作一团。但陶匡时的尸身却躺在里间卧房的地上,他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把原本刺入脖颈的匕首。县令还告诉我,他们撞门进来时,看见房门钥匙掉在地毯上,窗户虽然开着,但木栅栏很窄,外人无法潜入卧房。仵作验尸后,县令就判定陶匡时是自杀身亡。

“我当时疑惑顿生:我亲眼看见陶匡时死在红阁子外厅,怎么一会儿功夫尸身就被移到了卧房?匕首也从他的脖根移到了他自己手中。县令传永乐客店掌柜问话,因为知道他和翡翠的关系,又传翡翠问话,翡翠竟称陶先生多次想为她赎身,她执意不答应,陶先生羞愤之下才轻生。

“这事过去不到一个月,乐苑就传来时疫,天花麻疹蔓延,病死的人堆积如山,一片恐怖。翡翠也染时疫身亡,尸体被焚烧,骨灰掩埋。时疫过后,乐苑萧条冷落,大不如前。金华县令也换了两人,这事就不了了之。但我心中始终有个疙瘩,每每想到好友横死、凶手逍遥法外,就心有不甘。然而一旦认真申诉,自己就会首当其冲卷入漩涡,无法洗刷嫌疑。偏偏这时温文元又大肆散布流言,说陶匡时死得蹊跷,还说陶匡时死的那天看见我进过永乐客店。乐苑的老人都知道我们俩和翡翠的关系,于是我就一直处于尴尬不利的境地。但温文元又不敢当面揭发、在公堂作证,只是暗中煽风点火,觊觎里长的位置。

“第二年我娶了妻室,次年又生下玉环,终于把翡翠忘了,同时也尽力照顾陶匡时的妻小。玉环长大后和陶德很亲近,虽然差了八九岁,却形同兄妹。我也曾有过两家联姻的念头,正好印证我和陶匡时生前的友谊。但温文元的谣言很快传到陶德耳中,他对我父女的态度有了变化,却又不肯说明原因。有时见他暗自叹息落泪,十分痛苦,我也不便劝慰,更无法说破。玉环见陶德如此,心中也闷闷不乐。我想早点为她找个女婿,她却看不上,可见她心思很深。直到遇见贾玉波秀才才有了转机,我十分高兴,赶紧想为他们办婚事,订婚的日子不远了,这时陶德提出愿为他们做媒人,这也清楚表明他无意娶玉环为妻。”

冯岱年说完这番话,仿佛脱胎换骨,目光炯炯,眉宇间更显清朗。

“狄老爷如今也该知道,我移动李公子尸身、布置假象,正是受了当年那个凶手的启发。”

狄公沉吟一声,又说:“冯相公的话本县理应相信。按你的话推断,这乐苑中必定有一个极其凶残的恶魔:二十年前杀害陶匡时,昨夜又杀了秋月。那恶魔必然与红阁子有关,两次杀人都选择了同一个地方。”

“可是,老爷,仵作的验尸报告说秋月是心脏病突发而死,现场似乎也没找到被杀的证据。”冯岱年说。

狄公摇摇头:“仵作的话固然有道理,但这两起案子也太玄妙了——二十年前是为了花魁娘子的纠葛,如今直接杀死了花魁娘子。冯相公恐怕还藏着一些关于秋月的秘密,不肯说出来。”

冯岱年又惊又怕:“狄老爷怎么能这么推断?我唯一不敢说的只是秋月和罗县令的一段纠葛,但老爷自己很快就识破了,何必让我赘述呢?”

狄公笑道:“就算是我识破的,也得说一说。冯相公怎么知道我心里的想法,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冯岱年也笑了,心里却不敢确定狄老爷的话是玩笑还是试探。

第六部 红阁子 第十五章

狄公回到红阁子,马荣正把脚翘在露台的石桌上等他。狄公换过衣袍,自己沏了一盅新茶,拿起一柄竹扇,说道:“马荣,刚才我在冯府听到一段有趣的故事。”便把在冯府花园小亭里与冯岱年父女的对话细细说了一遍。

“要查杀害秋月的凶手,必须先查当年杀害陶匡时的凶手。要破解二十年前红阁子的旧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再去请教凌仙姑,她几乎是唯一的知情人了……马荣,咦,我闻到一股怪味。”

马荣吸了吸鼻子:“我早就闻到了,可能是露台外的树丛里有死狗死猫。我们进屋里谈吧。”

狄公又问马荣这半天有什么收获,银仙姑娘想必很帮忙。马荣便把在小酒店里贾玉波说的一番话讲了一遍,最后说:“看来温文元与李琏确实在这里策划过搞垮冯岱年的阴谋,设了圈套。”

狄公说:“这贾玉波还是个秉性正直的后生,不屑于做这种肮脏勾当,和冯玉环小姐还算般配。”

马荣摇头道:“这玉环小姐真是厉害,竟敢杀了一个大男人。难怪贾秀才有些害怕,心里还不大愿意入赘冯府呢。”

狄公忽然起了疑心,问道:“马荣,你和对手用短刀格斗过,玉环右手拿匕首,怎么能刺入李琏右侧颈根?”

马荣仔细想了半天,又比划了一下,才说:“这刀法虽然不合常理,但两人扭打在一起时,什么奇怪的情况都可能发生,一刀刺下去谁知道会刺在哪里。”

狄公点点头:“听听你的看法罢了。现在你马上去找你的朋友小虾大蟹,请他们陪我们去凌仙姑的茅篷,这事一定要谨慎,不能泄露。凶手可能也在找她,凌仙姑要是出了什么事,整个局面就完了。”

马荣答应着,站起来正要走,狄公又转念说:“你先去探清楚地址,回来告诉我,我们再悄悄去,这样才稳妥。我在这里等你,正好想想那些疑团。”

马荣出了永乐客店,径直往恒丰庄走去。这时正是申时,小虾大蟹可能已经在赌局里忙活了。赌局里人声鼎沸,十分喧闹,小虾大蟹果然在轮盘赌局上监场。马荣上前说明来意,两人立刻答应。小虾去恒丰庄管事那里请了假,让一个小兄弟来顶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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