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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铁匣无锁,信门自开(第2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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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风掀起半幅窗纸,吹得丝帛卷哗啦作响。

黄琬之弯腰拾起被风吹落的附言,\"归\"字在她掌心投下片暖光。

她望着那字,突然将算筹袋系得更紧了些——明日的账政司,该摆开新的算盘了。

玉门关外的风卷着沙粒打在城砖上,陈子元的指尖悬在案头的羊皮报上,报尾\"信门驿站首日登记四百一十七人\"的墨字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金城老账房跪献私藏\"的小字。

他刚要按稳纸页,城楼角楼突然传来梆子响——三长两短,是快马进城的讯号。

\"陈先生!\"守城兵卒的声音混着马蹄声撞进耳中,\"河西来的骑手,说是韦家小子!\"

与此同时,三百里外的张掖郡大会堂,黄琬之的算筹袋正随着她的步伐在腰间轻响。

堂中百张案几坐满了各郡账丞,最前排的裴元昭攥着《河西旧账清算总图》,绢帛边缘被他捏出细密的褶皱。

当黄琬之的指尖叩在\"自首减等律\"六个朱字上时,堂中突然响起抽气声——有人认出那是韦仲康当年写异议书用的朱墨。

\"诸位看这图。\"黄琬之展开卷帛,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斜照进来,将图上密密麻麻的墨点映成金斑,\"红圈是韦老献的隐账,蓝线是裴录佐查的旧案,墨点是陆明简从粮车辙印里抠出的实证。\"她的手指划过\"金城七姓\"的位置,算筹袋突然坠下,\"当啷\"一声砸在案上,\"十七年前他们用虚户吞粮,今日要用账卷换'归'字——这'归'不是赦,是新账的起笔。\"

最后一个\"笔\"字尾音未落,后堂突然传来喧哗。

周稚的月白衫角先撞进门来,她怀里的木匣没抱稳,几卷染着泥渍的账本\"啪嗒\"掉在地上。

跟在她身后的老账房跪得太急,膝盖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黄大人!

小的、小的有本......\"他哆哆嗦嗦掏出个油布包,霉味混着眼泪味扑散开来,\"藏了八年的假票底册,我儿在火政塾读书,我不想他......\"

黄琬之蹲下身时,算筹袋里的竹筹撒了一地。

她捡起油布包,指尖触到包角的补丁——和周稚昨日说的\"有个老父每夜蹲在塾外看孩子读书\"的描述严丝合缝。\"周稚。\"她将油布包塞进学徒怀里,\"带他去后堂录证,给他打盆热水。\"目光扫过老账房皴裂的手掌时,又补了句,\"让小吏帮他洗干净掌纹,新票要按鲜印。\"

周稚应了声,搀起老账房往外走。

经过裴元昭身边时,老账房突然顿住,盯着裴元昭腰间的\"沉案录佐\"铜牌:\"您...您就是查黑水坡案的裴大人?\"见裴元昭点头,他突然哭出声,\"当年我替郑府誊虚户名单,您阿娘背着您领粮那天,我躲在账房里,听见您敲那几家的门......\"

裴元昭的后颈瞬间绷直。

他望着老账房脸上的泪,想起三日前在郡衙翻到的\"虚户名单\"里,确实有幼时邻居的名字。

喉结动了动,他解下铜牌放在老账房掌心:\"拿这个去后堂,他们会给你最快的号。\"

黄琬之望着这一幕,突然转身抓起案上的铜锣。\"当——\"的一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她望着满座呆若木鸡的账丞,声音比算筹还利:\"都听清了?

自首者,掌洗净、账交清、罪减清;顽抗者——\"她指向墙上新挂的《账政协理官制》,\"三代禁入公职,连你孙子的算盘珠子都要刻上'伪账之后'!\"

此时的玉门关城楼上,韦仲康之子正跪在陈子元脚边。

他怀里的铁匣擦得发亮,匣身没有锁孔,只刻着只无角陶羊。\"家父说,当年藏异议书是怕被郑党毁了证据,今日送铁匣是怕您等急了。\"少年抬头时,眼里泛着和他父亲当年写附言时一样的颤,\"匣里是他新抄的《账政十诫》,首页有批注......\"

陈子元打开铁匣的手很慢。

丝帛卷滑出时,他先闻到了熟悉的墨香——和三日前李息在西岭牧马场找到的陶羊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展开卷首,\"信不在印,在心;心若归正,印自生光\"十六个朱字撞进眼里,他的指腹轻轻抚过\"心\"字,那里的墨色比别处深,像是写的时候落了泪。

\"传令全境。\"他突然转身对候在身后的李息说,声音里带着沙粒擦过玉门石的粗粝,\"明日起废'火漆双封',改'单印简政'。\"见李息怔了,又补了句,\"信已立,不必防。\"

敦煌城的粮仓里,郑玿的佩刀正\"当啷\"落在母模残角上。

他望着墙上新挂的\"信归其主\"铜牌,铜牌在漏进仓房的日光里泛着冷光——和十七年前父亲郑元礼销毁旧账时,火盆里跳动的光一模一样。

墙角的老鼠突然窜过,撞翻了他脚边的酒坛,酒液漫过地上未烧完的账册残页,\"虚户\"两个字在酒里晕开,像摊凝固的血。

\"阿爹。\"他对着空气喃喃,\"您当年说'账越脏,印越要多',可如今......\"手指抚过佩刀的吞口,那里还留着他十五岁时跟着父亲学钤印的刀痕。

突然抓起铜牌往怀里塞,却被边缘的毛刺划出血来,\"罢了,\"他扯下衣角裹住伤口,\"至少我儿子,能摸新账的算盘。\"

玉门关的夕阳把陈子元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站在城楼边,望着驿道上往来的信差,每人腰间都挂着新制的\"信政协理\"木牌。

铁匣里的《账政十诫》被他放在案头,卷首的朱批在暮色里泛着暖光。

李息来报各郡\"信门\"数据时,他正用炭笔在羊皮报背面画圈——不是军事要地,是\"信门驿站\"的位置。

\"先生?\"李息见他盯着抄本出神,轻声提醒,\"该用晚膳了。\"

陈子元没应声。

他伸手碰了碰抄本的卷角,指腹触到韦仲康留在纸里的温度。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卷页哗啦翻起,露出第二页的\"凡掌新账者,先净其心\"。

他望着那行字,突然笑了——这笑很轻,却像春风吹过玉门关外的戈壁,吹得案头的抄本轻轻颤动。

是夜,州牧府的烛火一直亮到三更。

值夜的小吏路过时,看见陈先生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手始终悬在那卷《账政十诫》上方,像在等什么,又像在确认什么。

直到晨鸡初鸣,小吏换班时,那卷抄本依旧好好摊在案头,连最上面的一页都没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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