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淹没了整座苍梧京城。
尽管北方的战报不时传来,但百姓们脸上未见多少忧色,反而透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乐观。
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述着陛下和齐王如何英明神武,太孙如何算无遗策。
还有突厥盟军的加入,更是给了百姓们充足的信心,仿佛旦夕之间便可覆灭柔然。
朱雀大街右侧,一气质典雅的女子缓步而行,右手虚握,能从缝隙中瞧见点点黄色。
她前方的老者偶尔会碰到几位曾经的学生,每次都忍不住板着脸,“与其在外瞎晃荡,不如多读些书。”
女子往往充耳不闻,神游天外。
老者停下站稳,拉着孙女后退一步,避开某辆横冲直撞的马车,“想什么呢?”
女子微微一愣,含糊其辞道:“没…没什么…”
老者轻哼一声,“咱家无人在北境,你整日去庙里求平安符,帮谁求的?”
女子掌心紧握,脸颊飞上一抹淡红,辩解道:“嗯…那个…是那个…”
老者愤愤道:“他身边的姑娘还不够多吗?你非得插上一脚?”
女子薄唇紧闭,低头不语。
老者晓得孙女的性子,看不上的,无论对方施展何种手段,皆是无用。
来周家求亲的才俊,少么?
可如果记在了心里,便永远无法忘怀,明知是毒药,也得尝尝咸淡。
老者缓缓吐出一口气,自顾自向前走去,嘀咕道:“秦州离京城少说五百里,咋就这么碰巧呢?”
…
晋王府。
沈承璟身着亲王常服,肩头披着一件厚厚的玄色大氅。
大堂内炭盆烧得旺旺的,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沉郁。
沈承璟指尖划过舆图上那条从山南蜿蜒向西,直抵狼山的漫长虚线。
“王爷。”户部尚书司徒允执捧着账册,语气急促,“本月有三批物资被柔然游骑截获,损失粮草逾五千石,府兵伤亡数百。几条主要通道,尽数被渗透,运输效率大减。”
沈承璟没有回头,“慌什么,主要通道被封,不是还有小路吗?”
司徒允执犹豫道:“下官担心齐王那边出了问题,照理说,西路大军该派武者接应的。”
“不要干扰三弟,他有他的谋划。”沈承璟转过身,“我们做好我们的事。”
“传令下去,以百里为一节点,征调沿线民间车马,十车为一队,由府兵护送,不走固定路线,赶往狼山。”
“同时,放出风声,说本王亲率大军押送一批兵器,从庭州进入草原,吸引游骑注意。”
沈承璟停顿片刻,补充道:“让府兵遇袭时,不要恋战,尽量保全性命,务必将遇袭地点记住,最好能在地图上准确标注出。”
司徒允执闻言,躬身退下。
沈承璟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庭院中堆积的白雪。
后勤之道,无非是“组织”与“利益”四字。他虽不擅临阵破敌,但在这方面,自信不输任何人。
待心绪稍平,沈承璟折返回书案,拿起那封刚刚从海外寄来的密信。
信中,圣德皇子以极其谦卑的口吻,详述了权臣苏我狭明主张派遣三十万大军渡海,明为助苍梧讨伐不臣,实则欲联合新罗,扫平半岛,然后入侵中原的阴谋。
字里行间,充满了无奈与忧惧,反复强调自己“年少德薄”、“力微难制权臣”,恳请“天朝上国”早做防备。
沈承璟阅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年少德薄?力微难制?”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能先苏我狭明一步,将密信递到本王的案头上,这‘力微’,可真是微妙的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