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沙砾擦过狼神的翼骨时,发出细碎的嗡鸣。
祂悬浮在大漠上空,金瞳里映着连绵的沙丘,像被烈日烤熔的金箔,一直铺到天与地衔接的地方。
昨日从那座倾颓的古城离开时,祂身后的裂缝还在喷吐岩浆,此刻想来,那些暗红的光大概早已被黄沙掩埋——就像祂记忆里某些模糊的片段,明明灼热得灼心,却偏偏抓不住具体的形状。
祂俯冲下去,利爪掠过沙丘顶端,带起一串旋转的沙粒。
沙粒落在祂的翼膜上,簌簌滑落,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这里的风有股熟悉的干燥气息,刮在鳞片上时,让祂本能地想蜷缩起身体。是在这里生活过吗?
祂低头看向爪下的沙,沙粒在掌心滚动,忽然聚成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某种四足生物的侧影,却在祂凝神去看的瞬间散了,重新变回无序的沙砾。
“……”
狼神喉间溢出一声低吟,声波震得周围的沙丘微微震颤。
祂不记得自己的声音该是什么模样,是像古城祭坛崩塌时的轰鸣,还是像此刻掠过耳畔的风声?
记忆像是被风沙磨蚀的岩画,只剩下斑驳的刻痕,连轮廓都日渐模糊。祂只知道自己在寻找,至于找什么,要去哪里,全凭身体里某种隐秘的牵引——像是有根无形的线,一端系在祂的心脏上,另一端则消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祂展开双翼,金色的流光在翼骨间流淌,托着祂往东方飞去。大漠的边缘渐渐出现绿色,先是零星的草叶,接着是成片的灌木,最后化作连绵的森林。
四季常青的参天古木树冠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细碎的光斑,落在积着腐叶的地面上。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还有某种带着甜香的花的气息,让祂紧绷的翼膜微微舒展。
祂停在一棵需要十余人合抱的古树顶端,树皮粗糙的纹理蹭过祂的爪尖,带来微凉的触感。
树洞里传来幼鸟的啾鸣,细碎而温暖,让祂想起记忆里某个同样温暖的片段——似乎也曾有什么声音,像这样在祂耳边反复回响,软得像林间的雾气。
祂低头看向树洞,几只羽翼未丰的雏鸟正张着嘴,等待亲鸟归来。那画面刺得祂眼眶发涩,金瞳里第一次映出茫然之外的情绪,像是失落,又像是怀念。
祂扇动翅膀,惊起林间无数飞鸟。那些鸟儿扑棱棱地掠过祂的羽翼,留下细碎的羽毛,飘落在下方的溪流里。溪水流淌的声音很轻,像某种低语,祂跟着溪流往上游飞去,直到看见一片澄澈的湖泊。湖面如镜,映出祂此刻的模样:覆盖着暗金色鳞片的躯体,展开时遮天蔽日的双翼,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金瞳。
可祂看着镜中的自己,却觉得陌生——这真的是祂吗?为什么躯体里总像空了一块,风一吹就发出空洞的回响?
祂潜入湖底,冰凉的水流冲刷着祂的鳞片,带走大漠残留的沙粒。湖底的淤泥里埋着许多贝壳,有的早已空了,有的还藏着蜷缩的蚌。
祂用爪尖勾起一枚完整的贝壳,贝壳内壁泛着珍珠般的虹彩,让祂想起某个同样闪烁着虹彩的场景:或许是在某个夜晚,有什么人曾将类似的东西放在祂的掌心,指尖的温度透过贝壳传来,暖得让祂想将整个世界都拢入翼下。
那念头刚浮现,贝壳突然在祂掌心碎裂,化作细小的粉末融入湖水。祂猛地收紧爪子,却只捞到一把冰凉的水。湖面荡开层层涟漪,将祂的倒影搅得支离破碎,像极了那些刚要成型就消散的记忆。
离开森林后,祂一路向北,直到听见海浪拍击礁石的巨响。
蓝色的海洋铺展在祂眼前,比大漠更辽阔,比湖泊更深邃,浪涛卷起的白色泡沫像碎裂的云。
祂贴着海面飞行,海水溅在翼膜上,带着咸涩的气息。远处的海面上有座孤岛,岛上矗立着倒塌的石柱,柱身上刻着与古城祭坛相似的纹路。
祂落在最大的一根石柱顶端,石柱上的纹路被海风侵蚀得模糊不清,但祂拂过那些刻痕时,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里的风带着咸味,吹在脸上时,像是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祂伸出爪尖去接,却只接到湿漉漉的海风。是眼泪吗?祂不记得自己会流泪,可为什么心脏的位置会传来尖锐的疼痛,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反复穿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