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色晴好,江宁府三江口码头一如既往的喧嚣鼎沸。
桅杆如林,帆影蔽日,各色船只挤塞水道,搬运货物的号子声、商贾讨价还价的喧哗声。
以及不同语言的叫嚷声混杂在一起,蒸腾着财富与忙碌的气息。
姜淮正在府衙与通判商议加固内河桥梁之事,忽听堂外传来一阵异常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惶急的禀报声:
“报!知府大人!不好了!码头出事了!一艘咱们的广船和一艘红毛番夹板大船撞上了!
咱们的船眼看就要沉了,番人还蛮横得很,动了火铳!场面快要控制不住了!”
姜淮“霍”地站起身,眉头紧锁:“动了火铳?可有人伤亡?”
“暂……暂未知详情,但两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火拼起来!”
“备轿!不,备马!即刻去码头!”姜淮声音斩钉截铁,不容丝毫犹豫。涉及洋人、船只、乃至动用了火器,稍有不慎,便是外交事端和流血冲突!
通判脸色发白,急忙劝阻:“知府!洋人船坚炮利,性子彪悍,且享有治外法权,此事棘手无比!是否先呈报文巡抚衙门,或请市舶司刘公公一同……”
“等呈报上去,血流都干了!”姜淮打断他,已然大步向外走去,“尔等留守府衙,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得妄动!”
他翻身上马,只带了寥寥几名亲随护卫,便朝着码头方向疾驰而去。
通判望着他的背影,跺了跺脚,只得赶紧去安排后手,并派人火速通知市舶司。
码头之上,果然已乱成一团!
只见一艘体型较小的大黔广船,船身被撞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江水正疯狂涌入,船体严重倾斜。
船上的水手和货主惊慌失措,哭喊叫骂着往筏子上跳,或是拼命往外舀水。
而肇事的那艘西洋夹板船,果然高大如楼,船首包着铜皮,几门黑黝黝的炮口从侧舷炮窗探出,显得咄咄逼人。
十几名金发碧眼、手持火绳枪或弯刀的水手站在船舷边,神情倨傲警惕,与下方群情激愤的大黔船员、码头工人、以及闻讯赶来的府衙巡检对峙着。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水腥味和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狗日的红毛番!撞了船还敢动铳!”
“赔我们的船!赔我们的货!”
“官府来了!知府大人来了!”
人群看到姜淮赶到,如同见了主心骨,纷纷让开道路,哭喊声、控诉声更高了。
姜淮勒住马,目光迅速扫过现场,将惨状、双方态势尽收眼底。
他强压下怒火,保持着脸色的沉静,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高声道:“本府江宁知府姜淮在此!所有人大黔官兵,收起兵器!涉事双方主事之人,上前回话!”
他的声音带着官威,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