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以铁腕手段初步树立了新章的权威,却也彻底站在了旧有利益集团的对立面。
最先发难的,并非市舶司或本地豪商,而是来自更高层面的“关切”。
浙江巡抚衙门的一封公函,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了姜淮的案头。
公函语气看似平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信中先是“肯定”了姜淮“锐意革新、整顿港务”的初衷。
随即笔锋一转,指出“近闻江宁港因新章之故,商贾颇有微词,市面似有滞涩之象”,并“风闻”新政“操之过急,条款苛细,恐伤商民积极性,亦有碍朝廷怀柔远人之策”。
最后,巡抚“建议”姜淮“是否可暂缓施行,详加斟酌,广询民意,待时机成熟再行推广,以免酿成不便之局”。
这封公函,看似建议,实则是严厉的警告和施压。显然,刘如乃至某些豪商背后的力量,已经成功地将状告到了省里。
通判捧着这封公函,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书房,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色:“知府大人,您看这……巡抚大人亲自过问。
此事恐怕……恐怕真的需从长计议了。是否先暂停新章,回复巡抚大人,再从详计议?”
姜淮看完公函,面色沉静如水。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他将公函轻轻放在案上,淡淡道:“巡抚大人关切地方,乃是常情。然新章施行以来。
码头秩序井然,纠纷大减,中小商贩额手称庆,税收账目亦清晰可观,何来‘滞涩’之说?所谓‘微词’,出自何人之口?可有实据?”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通判:“刘大人,你身在江宁,可曾亲眼见到新章导致‘市面滞涩’?可曾见到洋商因此大规模离去?”
刘通判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支吾道:“这……下官也只是听闻……或许……”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姜淮打断他,“本府会亲自起草回复,向巡抚大人陈明新章实效及民意所向。
新政关乎江宁长远发展,岂能因些许未经证实的‘风闻’便因噎废食?”
他毫不退缩的态度,让刘通判碰了一鼻子灰。
州府的压力被顶了回去,身边的软刀子却更难防备。
市舶司提举太监刘如,眼见上级施压无效,便换了一套更阴柔的战术。他不再公然反对,甚至表面上对姜淮更加“恭敬”,但执行起新章来,却是百般拖延、消极应对。
府衙要求市舶司配合公布的统一税则细则,迟迟不肯下发;
要求派员参与纠纷仲裁,派来的尽是些懵懂无知或唯唯诺诺之辈,毫无主见;
遇到涉及洋商的纠纷需要查验时,市舶司的吏员总是“恰好”人手不足,或者流程走得极其缓慢。
更恶心的是,刘如还时不时在宴请洋商或本地富商的场合,看似无意地抱怨:“唉,如今这生意是越发难做了,规矩太多,动弹不得啊……咱们这些办事的,也是左右为难……” 暗中煽风点火,挑拨离间。
这些软钉子,让新章的推行阻力大增,许多事务陷入僵局,效率不升反降。姜淮虽心知肚明,却难以抓住对方实质性的把柄发作。
几家与市舶司关系密切、此前依靠特权获利最多的大海商,开始了无声的“冷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