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营?他们要干什么?”
“看架势……像是要撤!”
林川心头火起,一把抓起长刀:“备马!跟我去威远卫大营!”
他带着亲兵,纵马冲到威远卫大营门口。
果然看到一片混乱,士兵们正在拆卸帐篷,装载物资。
林川直接策马冲到中军大帐前,勒住战马。
赵鹏正与陈峰、韩文走出大帐,见到林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林川跳下马,强压怒气,抱拳道:“赵将军!诸位将军!此刻拔营,意欲何为?莫非是要撤军?”
赵鹏冷哼一声:“林将军,你一个押粮官,管好你的粮草便是。我边军事务,何时轮到你这府军指挥使来指手画脚了?”
林川耐着性子说道:“赵将军!军情紧急,岂分彼此?敌军援兵将至,正是良机!我们大可继续围困孝州,只需分兵一万,与我青州卫协同,在援军必经之险要处设伏。半路阻击,可获全胜!此乃’围城打援’之策,一举两得……”
“围城……打援?”
赵鹏一愣,随即与陈峰、韩文对视一眼,脸上露出讥笑,“林将军,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乡野怪谈?本将戎马半生,只知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却从未听过什么’围城打援’!城池还未拿下,就妄谈分兵去打援军?兵力分散,首尾难顾,此乃兵家大忌!你才读了几本兵书,就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陈峰在一旁打圆场道:“林将军,你的好意我们心领。只是……王爷军令是克日拿下孝州,稳妥为上。孝州城坚,急切难下,如今援军又至,我军顿兵坚城之下,恐遭内外夹击。为保全兵力,我们三卫商议,决定暂时撤离……你说的计谋,实在冒险,此时分兵去迎击数万援军,若有个闪失,这责任谁能担得了?”
言下之意,并不认可林川的冒险计划。
赵鹏不耐烦地说:“林将军,打仗要识时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莽夫!两三万大军,是那么好埋伏的?万一埋伏不成,被敌人反咬一口,或者城里守军冲出来,我们岂不是全军覆没?我看你是想让我们三卫去硬碰西梁援军,你好趁机捞便宜吧?”
林川怒道:“赵将军!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林某这是为大局着想!”
“大局?”赵鹏一甩手,“保全兵力就是大局!我不能拿弟兄们的性命去赌你的什么’围城打援’!撤军命令已下,不会更改!林将军,你要是不怕死,就带着你的青州卫留下吧!我们走!”
说完,赵鹏不再理会林川,直接下令部队开拔。
陈峰和韩文看了看林川,没有说话,也告辞离开,去整顿自己的人马。
看着眼前乱哄哄撤离的兵卒们,林川站在原地,感到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
这些所谓的友军,畏敌如虎,只顾保存实力,毫无协同作战的勇气和眼光。
亲卫低声问:“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林川冷笑一声:“他们撤他们的!孝州城,现在归青州卫了!”
……
雪下得正紧。
撤军的命令来得太突然,辎重营的士卒们忙忙叨叨地拆卸帐篷,几辆大车装满了粮草,骡马吃力地拖着车辕,嘈杂混乱声此起彼伏。
伤兵营那边,一队队民夫抬着担架匆匆走过,不少担架上的草席没盖全,露出僵硬的手或者苍白的脸。有人试图把重伤者扶上板车,还没愈合的伤口崩裂开来,血水流淌在车板上。
赵鹏骑在马上,看着队伍缓缓移动。一个百户正在呵斥手下动作太慢,声音在风雪里有些模糊。亲兵策马过来,低声道:“后营还有些箭矢带不走……”
“烧了。”赵鹏面无表情地说道。
远处冒起浓烟,是带不走的营帐被点燃了。
雪幕如帘,把天地间都裹成了一片混沌。
孝州城的城墙早已失了清晰轮廓,只剩一道模糊的灰影。
青州卫大营。
林川站在大营附近的一处高地上。
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望着远处缓缓撤离的镇北军。
那支队伍拉得老长,稀稀拉拉的人影在雪地里挪动,哪还有半分精锐的模样。
他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前生身在太平盛世,见惯了秩序井然、众志成城的模样。来到这个乱世后,看到的却是愚昧、迂腐、麻木、怯懦、苟且,本以为已能冷眼面对这世间的种种不堪,可直到看到这些指挥使的行径,才猛然惊觉,心里那些关于“职责”“信念”的东西,在他们的身上,根本就不存在。
原来他始终还是有些理想化了……
人,人心,才是这个时代最大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