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陡然压低,带着狠厉的警告:“德妃娘娘!咱家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婉棠终于停下脚步,侧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上下打量着他。
唇角勾起毫不掩饰的讥诮:“李公公,您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
“您是个太监,哪儿来的女儿?”
“这般糊涂话,若是传出去,只怕要惹人笑话了。”
“你!”李德福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红转青,指着婉棠,却碍于身处养心殿外,一个字也不敢高声。
婉棠掩嘴轻笑一声,眼神却冰冷:“李公公,看来真是老了,尽说些糊涂话。”
“您好生歇着吧,本宫给皇上送汤去了。”
说罢,不再理会气得几乎晕厥的李德福,转身款款步入养心殿,裙摆拂过门槛,不留一丝涟漪。
养心殿内,欧阳青见婉棠进来,立刻识趣地躬身告退,离去时轻轻带上了殿门。
楚云峥放下朱笔,方才面对臣工时的冷厉威严瞬间消散。
看向婉棠的目光柔和带笑,朝她招手:“棠棠来了。”
婉棠提着食盒走近,将温热的甜汤取出,柔声道:“臣妾炖了些汤,皇上批阅奏折辛苦,润润喉。”
楚云峥接过玉碗,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目光落在她娴静的侧脸上。
忽而问道:“春闱那日,那般凶险,你就真不怕?竟想也不想就挡在朕身前。”
婉棠垂眸,用银匙轻轻搅动汤羹,声音温软却坚定:“当时情急,臣妾哪来得及想怕不怕。”
“只觉得绝不能让皇上伤到分毫。若真要说怕,只怕也是怕皇上龙体有恙。”
这话熨帖至极,直戳楚云峥心窝。
他龙心大悦,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近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宠溺:“朕有棠棠,实乃大幸。”
婉棠顺势依在他身旁,看他喝着汤,状似无意地轻叹:“臣妾那点微末之举算什么。”
“当日真正勇武,及时救驾的,是惠妃姐姐和那位许小将军。”
“若非他们反应迅疾,后果不堪设想。”她抬眼,目光清澈地望着皇帝,“惠妃姐姐英姿,不减当年。许小将军亦是少年英才,忠心可嘉。”
楚云峥颔首,显然也对那二人印象深刻:“此言不差。惠妃确是将门风范,许砚川也颇有胆色。”
婉棠趁机道:“如此功臣,皇上是否该赏?”
楚云峥心情正好,略一思忖便道:“惠妃护驾有功,晋为惠贵妃,赐珠冠一顶,东海明珠十斛。”
“许砚川擢升为骁勇将军,领禁卫军副统领一职,赏黄金百两。”
虽与婉棠心中期望的大将军之位相距甚远,但她深知此事功绩确实不足以一步登天。
能得此封赏已是良好开端。
她面露欣喜,由衷道:“皇上圣明!”
楚云峥看着她开心的模样,失笑,捏了捏她的指尖:“你倒好,忙着替别人讨赏。那你呢?”
“想要什么?朕都赏你。”
婉棠依偎在他肩头,柔声道:“臣妾什么都不要。”
“皇上安然无恙,便是对臣妾最大的赏赐了。”
楚云峥闻言,低笑出声,指尖轻轻刮过她的鼻尖,语气里满是纵容:“真是个傻棠棠。”
“旁人都是变着法子向朕讨要恩赏,珠宝绸缎,权势地位,恨不得将朕的私库搬空。”
“你倒好,什么都不要?”
婉棠仰起脸,眸光潋滟,带着几分娇憨又执拗的神气。
望进他眼底:“臣妾才不傻呢。臣妾是这宫里最贪心的人。”
“哦?”楚云峥挑眉,饶有兴致,“那你想要什么?说说看,朕都允你。”
婉棠凑近他耳边,气息温热,声音轻软却清晰,一字一句道:“臣妾不要那些冷冰冰的东西。臣妾要皇上的真心。”
楚云峥眸光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颊。
像是听到孩童的稚语:“真心?”
“棠棠,这世上最不值钱又最给不起的,就是这玩意儿。”
“朕是天子,真心给不了任何人。”
他语气轻松,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与疏离,那是久居帝位者深入骨髓的戒备。
“不过,”他话锋一转,将她揽得更紧些,带着一种帝王式的、近乎施舍的宠溺,“真金白银,朕有的是。”
“朕库房里新进了一批东珠,颗颗圆润,光泽极好,正好衬你。”
“再赐你江南新贡的云锦百匹,随你裁衣还是赏玩。如何?”
婉棠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晦暗,快得无人捕捉。
随即,她脸上绽开明媚又满足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句索要真心的话只是情人间的戏语。
此刻已被实实在在的赏赐哄得心花怒放。
她依偎进他怀里,声音甜软:“臣妾谢皇上赏赐!皇上最好了!”
那笑容灿烂,眼底却是一片冷静的清明。
真心不给?
无妨。
她本也没指望要那虚无缥缈的东西。
真金白银,权势地位,这些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才是她真正要一步步攫取的目标。
今日,不过是又一次试探与确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