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坊外的喧嚣渐渐平息。
雅间内,婉棠独自静立,方才的恭顺温婉从脸上褪去。
眸色沉静,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繁复的纹样。
空气微动,一道颀长劲瘦的身影如墨滴入水般,悄无声息地自阴影处显现,正是欧阳青。
他一身玄色劲装,气息收敛得近乎虚无,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
落在婉棠身上时,却带着绝对的恭敬。
他抱拳,声音低沉无波:“德妃娘娘。”
“陛下有旨,出了这道门,为免泄露身份,臣需称您为‘夫人’。”
婉棠微微颔首,并未看他,只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皇上的叮嘱,欧阳大人想必都听清楚了?”
“是,臣字字入耳,不敢或忘。”
“定当全力以赴,护卫夫人周全,并查清酒坊底细。”欧阳青垂首应答,姿态无可挑剔。
婉棠缓缓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精光。
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皇上的意思,自然要紧。”
“但本宫的意思,欧阳大人也要明白。”
“我们要的,不仅仅是查出背后之人。”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桌面,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锦囊的轮廓:“那些锦囊,尤其是尚未解开的,必须尽数掌握在我们手中。”
“一个都不能流入他人之手,明白吗?”
欧阳青身形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头垂得更低,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却带上了更深的决然:“是。臣,明白。”
“定竭尽所能,为夫人取得锦囊。”
夜色渐深,忘忧酒坊内却愈发热闹。
新一轮的“锦囊赛”即将开始。
婉棠与欧阳青隐在稍远处的屏风后观察。
见参与之人虽众,却似乎并无特别棘手之辈,婉棠心思微动。
她侧首,对身侧面无表情的欧阳青低声道:“欧阳大人,瞧这些人的架势,怕是难有能坚持到最后的。”
“皇上要的东西,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依我看,寻常探查恐难触及核心,不如……”
她眼波流转,示意那喧闹的长桌,“大人不如亲自下场,以饮酒竞策之名,直取头筹,将那锦囊收入囊中,岂不最是稳妥?”
欧阳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夫人,臣的职责是护卫与暗查,此举是否过于引人注目?”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婉棠语气坚定,带着一丝怂恿,“大人身手不凡,想必内力精深,区区酒水应不在话下。”
“若能一举夺魁,便是最快最直接的法子。”
“皇上若知,也必会赞同效率为先。”
欧阳青沉默片刻,终是抱拳:“遵命。”
他脱下外罩的深色劲装,露出里面略显普通的青灰色长衫,迈步融入人群。
比赛开始,酒碗碰撞声、行令呼喝声不绝于耳。
欧阳青面沉如水,一碗接一碗的烈酒下肚,竟如饮水般,面色丝毫不变,眼神依旧清明锐利。
对手一个个面红耳赤、舌头发硬地败下阵去,他始终稳如磐石,甚至速度越来越快。
周围酒客从起哄到惊叹,最后几乎是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这哪是喝酒,这简直是酒缸成精!
婉棠起初还暗自点头,觉得此计甚妙。
但随着欧阳青一路碾压,毫无阻滞地直奔头筹而去,她攥着帕子的手渐渐收紧。
不对……这样下去,他赢是赢了,可赢得太轻松、太扎眼了!
这酒量简直非人,他不喝醉,婉棠如何行事?
眼看欧阳青就要喝倒最后一名对手,伸手去取那作为彩头的锦囊,婉棠心头焦急万分。
再顾不得许多,急步上前,假意一个趔趄,“哎呀”一声。
看似不小心,实则精准地撞在了欧阳青执壶的手臂上。
酒液泼洒,弄湿了欧阳青的衣襟,也暂时中断了比赛。
欧阳青动作一顿,锐利的目光瞬间扫向婉棠。
婉棠连忙稳住身形,面露歉意,压低声音急急道:“且慢!风头太盛,恐生变故!”
欧阳青手臂被撞,酒液泼洒,他动作一顿。
欧阳青却微微摇头,声音低沉却坚决:“夫人,无妨。”
“夜长梦多,皇上的意思既是取得锦囊,速战速决,方为上策。”他显然对自己的实力极有信心,不欲节外生枝。
正当他准备再次伸手取那锦囊时,一个略显富态、笑容可掬的掌柜模样的中年人从后堂转出,
击掌赞叹:“这位客官真是海量,佩服佩服!”
“若再无人应战,今日这‘破军’锦囊,可就是您的了!”
婉棠手心沁出细微的冷汗。
就在此时,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响起:“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祺二领着一位面色略显苍白、眼神却格外清亮的布衣文士走了进来。
祺二拱手笑道:“掌柜的,我这位兄台方才在外听闻有此盛事。”
“也想来讨一碗酒喝,试试手气,不知可否?”
掌柜的自然笑着应允。
拼酒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