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棠适时地、带着一丝屈辱和悲凉,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那双原本纤纤玉指,此刻布满了劳作的薄茧、细小的伤口和洗不掉的泥痕,在殿内明亮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刺眼。
楚云峥的目光落在她那双粗糙的手上,瞳孔微微一缩,紧抿的嘴唇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他宠爱过的妃嫔,沦落到需要亲手刨食才能活命的地步。
萧明姝见势不妙,急忙尖声辩解:“皇上明鉴!”
“臣妾……臣妾也是怕有人借机与她传递消息,才严令看守。”
“根本没有这些事情,这是栽赃,是冤枉。”
萧明姝心中一慌。
她话锋一转,再次指向物证,“那这些药材呢?!难道也是她自己种的不成?!”
许研川闻言,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语气带着几分痞气和不耐烦:“药材?皇后娘娘说的是那些玩意儿?”
他随意地挥挥手,“德妃身边有个小太监前阵子快病死了,冷宫那边又不许给东西。”
“德妃以死相逼,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断气吧?”
“就让他们自己去院子里找找,看有没有能吊命的野草。”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反正宫里清理出来的杂草废料,这段时间都堆在冷宫后头了。”
“看来他们命硬,胡乱啃了点,还真没吃死。”
“怎么,这也有问题?”
他每一句都像是在撇清关系,甚至带着对婉棠等人死活的漠不关心。
但听在楚云峥耳中,却勾勒出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严令封锁、以杂草为药、自耕自食……
这哪里还是冷宫,简直是人间炼狱!
而他,竟一直被蒙在鼓里!
楚云峥的脸色越来越沉,眼神复杂地看向婉棠,又扫过急于辩白的皇后。
许研川最后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那些布料,嘴角一撇,语气更是讥诮:
“至于这些布料……呵呵,皇后娘娘,您觉得还需要臣来解释吗?”
“这宫里的踩低拜高,您难道不比臣更清楚?”
楚云峥的脸色已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胸膛微微起伏。
显然许研川描绘的那番“冷宫实况”和他亲眼所见的婉棠的惨状,已经在他心中掀起了波澜。
萧明姝敏锐地捕捉到帝王情绪的变化,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未语泪先流,声音凄切地喊冤:“皇上,皇上明鉴啊!”
“您千万不要听他们一面之词,合起伙来污蔑臣妾!”
她抬起泪眼,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臣妾……臣妾只是遵照宫规,让她在冷宫静心思过。”
“谁能想到她竟如此不安分,做出这许多事情来博取同情!”
她见楚云峥不语,胆子更大,开始颠倒黑白,语气也变得尖刻起来:
“皇上!您是被她蒙蔽了!”
“您可知她在冷宫里过得是何等‘惬意’?”
“种花养草,自得其乐!”
“这哪里是反省,分明是恃宠而骄,即便被打入冷宫也不知收敛!”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抓住了婉棠最大的把柄,指着婉棠厉声道:
“还有,臣妾怀疑,她根本就是贼心不死!”
“故意教唆、利用那李萍儿,让她学着您的喜好,去勾引圣心。”
“她自己身在冷宫,却能遥控指挥外面的人争宠固位!其心可诛啊皇上!”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楚云峥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他被愚弄、被算计的可能性。
尤其是联想到李萍儿那些恰到好处的“巧合”与“投缘”。
一股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羞辱感瞬间冲垮了方才升起的一丝疑虑。
楚云峥眼中的寒意再次凝聚,甚至比之前更甚,他猛地看向婉棠,目光如刀,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
“是吗?”
楚云峥的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他一步步逼近婉棠。
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被背叛的痛楚。
“婉棠,你告诉朕,不是?”
婉棠抬起头,迎着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倔强地重复:“不是。”
“不是?”楚云峥猛地提高音量,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箭矢,狠狠射向她,“那你将她送到朕身边的时候,就不会心痛吗?!”
“当你把那些讨好朕的手段,一件件教给她的时候,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剖析:
“别告诉朕,你是怕朕孤单。”
“这种虚伪的话,朕听得太多了。”
“你看着一个和你相似、甚至是你亲手调教出来的人,取代你的位置,承欢朕的膝下……”
“婉棠,你当真如此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