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墨蓝色天幕还凝着夜的余温,只在东边天际晕开一小片淡得像纱的鱼肚白。东山旅游区往村上的公路上,三辆银灰色加长豪华大巴碾着晨露缓缓来,车身在薄雾里泛着软乎乎的光;另一边,南山许和平的石艺厂厂门口,三辆深蓝色大巴也“嗡”地启动引擎,车轮压过沾着露水的碎石路,带着细碎的声响,朝着同一个目的地——美丽超市前的空地赶去。
六辆大巴最终在空地排开,像六条温顺的巨鲸卧在晨光里,车身“东山旅游”“南山石艺的字样,被朦胧雾气裹着,隐约能看清轮廓。许和平穿件深蓝色夹克,袖口还沾着石艺厂的灰渍,却半点没压下他的劲头。他快步绕着每辆车走,隔着车窗给司机递烟,指尖夹烟的动作熟稔,“张师傅,辛苦您早起跑这趟,路上稳着点”“李哥,等会儿装完东西再走,不着急”。一圈下来,烟盒空了小半,他指尖沾了点烟丝,脸上却挂着踏实的笑——这事办得妥帖。
没敢多耽搁,许和平揣着空烟盒往家跑。他家就在超市后头的巷子,几步路的功夫,推院门时还喘着气,声音里带着点邀功的雀跃:“爹!”
许前进正坐在堂屋木凳上擦眼镜,布子在镜片上轻轻蹭着。听见喊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放下眼镜时,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行,那太好了。”顿了顿,又往儿子那边凑了凑,语气软下来叮嘱,“见了你舅姥爷,多拣客气话说,别跟在厂里似的,风风火火没个轻重。”
“知道了爹!”许和平连忙点头,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对了”,许前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往抽屉走,拉开时木抽屉发出“吱呀”一声。他摸出一沓叠得整齐的钱,递到儿子手里,“去美丽超市买点烟、糖果,再拎几箱矿泉水和饮料。路上有人渴了饿了,能应个急。”
“放心好了爹!一切按照领导的指示安排,保证安全胜利完成任务!”许和平接过钱,往夹克内兜一塞,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风,又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没一会儿,许和平慢悠悠往美丽超市走,周美丽打了个哈欠,刚掀开卷帘门,金属门片“哗啦啦”响着,见了他就笑:“和平啊,这么早来买东西?”
“给乡亲们备点路上用的美丽姑。”许和平笑着应,伸手从货架上拿烟,指尖划过烟盒上的字,又往购物篮里塞了几袋水果糖、奶糖,最后指着角落的矿泉水箱,“老板,先搬两箱……不,搬六箱,每辆车放一箱才够。”
周美丽手脚麻利地帮他把东西搬上车,许和平一趟趟跑,将烟、糖果、矿泉水分到每辆大巴的行李架上,又跟司机们嘱咐了几句“路上多照看老人”,才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热,是忙出来的汗。他站在第一辆车车头前,挥了挥手:“出发!”
引擎再次“嗡”起来,六辆大巴排成一列,缓缓驶出空地。晨雾渐渐散了,路边杨树叶子上的露珠往下滴,砸在草叶上“嗒嗒”响。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漏下来,在路面洒下点点碎金。车窗外的风景慢慢变了,从一开始的砖房变成乡村的土坯房,土路两旁是绿油油的麦田,风一吹就晃,偶尔能看见早起的村民牵着牛走过,牛蹄子踩在土路上“哒哒”响,村民们都停下脚,好奇地盯着这支长长的车队看。
四十多分钟后,车队终于停在王家坳村口。这时天已经大亮,金色阳光铺在整个村子里,土坯房的屋顶泛着暖烘烘的光。许和平第一个从车上下来,脚步快得很,朝着王建国的家走去,鞋跟踩在土路上,扬起细少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