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军的旗帜在寒风中呼啦啦的响着,像燃烧着的烈火。士兵们蜷缩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鼾声此起彼伏。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手指紧握着已经冰冷的武器。
年轻的士兵小沈,头枕着马刀,他的睫毛上结着霜,嘴角却微微上扬,仿佛在梦中又回到了家乡的麦田。
帐篷外,哨兵老王裹着军大衣,来回踱步。他的右腿在战场上受了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
码头上,搬运物资的水师们呼出的白气在冷风中凝结成雾。他们的棉衣早已被汗水浸透,却依然不知疲倦地搬运着一袋袋粮食。
老张是水师中的一个水手长,他的手臂粗壮如树,青筋暴起。他一边扛着麻袋,一边大声吆喝着:“小心点,别摔了!这都是救命粮!”他的声音沙哑却有力,像是一把钝刀,划破了寒冷的夜空。年轻的刘阿猫手脚麻利,像只灵巧的猴子,在车和船之间来回穿梭。他的脸上虽然疲惫,却掩不住那双明亮的眼睛。
青壮难民们在党还醇等人的组织下,也加入了搬运的队伍。他们的衣衫褴褛,手脚冻得通红,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希望。
陆大强曾经是个铁匠,如今却扛着沉重的麻袋。他的肩膀被磨出了血泡,却一声不吭。
小芳是个年轻的姑娘,瘦弱的身体推着独轮车,额头上的汗珠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她咬着牙,低声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为了弟弟。”她们在战乱中失去了爹娘,姐弟两个相依为命。
党还醇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维持着秩序。腿是在辽阳被所谓的主人打的 ,现在还没好利索。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大家别急,慢慢来,安全第一!”他的身影虽不挺拔,却像一座山,稳住了所有人的心。偶尔有年轻的小伙子想偷懒,被他瞪一眼,便又乖乖地回去干活。
安上达和杨怀民坐在临时搭起的木桌前,埋头登记物资。安上达是个瘦高的中年人,原职是良乡教瑜,也是城破被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破旧的眼镜,手指冻得僵硬,却依然一笔一划地写着。
他时不时抬头核对数字,眼神专注。杨怀民是个圆脸的中年人,脸上总是挂着憨厚的笑。原是良乡的驿丞,和党还醇,安上达等人一起被清军俘虏。
他低声与搬运的人确认数量,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这些天来,他们几乎没怎么合眼,但饭食的充足让他们气色好了许多。安上达笑着对杨怀民说:“如果不是张督帅,咱们还不知能不能活下去。”杨怀民点点头,眼里泛着光,不由得想起那些屈辱的日子。
安上达拖着镣铐踉跄前行时,脚踝的血已冻成冰碴。这位曾经的良乡县教瑜,那时不过是满人将领马鞍旁的一件活物——连牲口都不如。
身后传来党还醇的咳嗽声,这位卸任知县正被皮鞭驱赶着搬运尸体,褴褛官服下露出溃烂的肩颈。更因为年老体弱,清人嫌他走的慢,对着小腿就是一棍子。
而杨怀民,这位驿丞出身的汉子,正用尽最后力气抬着尸体的头部,以便年龄大些的党还醇抬脚,那样能轻快点。
他们早已不敢奢望活着。作为战俘,最好的结局是成为包衣,世世代代为主子舔舐马靴;若染了病,好一点或许被埋在坑里,连草席都不能有一张,差一点就是扔在乱葬岗,到时野狗会争抢他们的尸骨,成为畜生的腹中物。
杨怀民曾见过那些被抛弃的难民,冻僵的手指还保持着乞讨的姿势,像一尊尊黑色的冰雕。那时他想,自己至少比难民体面些——毕竟曾穿过官袍。
他还见过更惨的。那些被掳走的难民,女人被拴在帐篷里像会说话的牲口,老人被当作箭靶射杀取乐。有个书生试图逃跑,满人将领笑着砍下他的右手:正好缺个写字的人。当晚,那只断手就被野狗叼走了。
直到张好古的军队踏破辽阳城门。当满人将领的头颅滚到脚边时,杨怀民突然发现刺骨的寒风变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