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缭的话音落下,大殿之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封赏桓漪,是理所应当。
但如何封赏魏哲,才是今日朝堂真正的风暴中心。
嬴政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百官,最后,落在了王绾那张阴沉的脸上。
他嘴角的弧度,带上了一丝冰冷的玩味。
“传朕诏令!”
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响彻整座大殿。
“武安侯魏哲,以盖世之功,为我大秦拓土千里,灭百年之魏国。”
“此功,当为不世之功!”
“今,朕特下诏,晋武安侯魏哲爵位两级,由十五级‘少上造’,晋为十七级‘驷车庶长’!”
“食邑,加三千户!”
轰!
此诏一出,宛如平地惊雷,在整个大殿轰然炸响!
爵升两级!
十七级驷车庶长!
这在大秦立国以来,除了寥寥几位开国元勋,还从未有臣子,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获此殊荣!
武将队列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低呼,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狂喜与与有荣焉。
就连上将军王翦,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都忍不住微微抽动,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然而,就在此时。
“王上!万万不可!”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片狂热。
丞相王绾,手持玉笏,第一个从队列中走出,跪伏于地。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不惜一切的决绝。
“武安侯虽有灭国之功,然,连升两级,至十七级驷-车庶长,此赏,太重!”
“我大秦二十等爵,非累世之功,不可轻授。此例一开,恐乱我大秦法度根基!”
国尉尉缭眉头一皱,正要出言反驳。
另一道身影,却先他一步,站了出来。
是御史大夫,隗状。
隗状同样跪伏于地,声音沉痛。
“王上,丞相所言极是!”
“武安侯年仅二十,便已位同上卿,爵至十七级。再往上,便是十八级大上造,十九级关内侯,二十级彻侯!”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
“若再立新功,王上,将封无可封!”
“封无可封”四个字,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大殿之内,瞬间安静下来。
一些心思敏锐的大臣,脸色骤变。
他们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同样为大秦立下不世之功,同样功高盖主,最终却落得凄惨下场的人。
武安君,白起!
隗状的话,就是在暗示,魏哲,将成为第二个白起!
王绾见状,立刻抓住机会,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他再次叩首,声音愈发沉重。
“王上,臣并非嫉贤妒能。只是,上将军王翦,本就是我大秦军方柱石,如今,其婿武安侯又手握重兵,功高震主。”
“翁婿二人,一在朝堂,一在军中,权势滔天。长此以往,恐于王权,大为不利啊!”
这番话,诛心至极!
他直接将矛头,从魏哲一人,引向了整个王翦家族!
这是在赤裸裸地挑拨君臣关系,暗示王翦与魏哲,有结党营私,威胁王权的嫌疑!
“你!”
通武侯王贲勃然大怒,指着王绾,气得浑身发抖。
“王绾!你个老匹夫!安敢在此血口喷人!”
然而,王绾的话,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入了在场所有文臣的心里。
大殿之内,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上将军王翦,拄着拐杖,缓缓从队列中走出。
他没有去看王绾,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他只是走到大殿中央,对着王座之上的嬴政,缓缓跪了下去。
这个为大秦戎马一生,从未向任何人弯曲过脊梁的老人,对着他的王,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
“王上。”
老将军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臣,老了。”
“恳请王上,准许老臣,辞去所有官职,告老还乡。”
“从此,不问朝政。”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王贲更是双目赤红,虎吼一声。
“父亲!”
所有人都明白,王翦此举,是在以退为进,用自己一生的功勋与权位,来保全他的女婿,魏哲。
王绾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只要王翦倒了,魏哲便成了一只没有根基的孤狼,再难成气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座之上。
他们在等待着,这位年轻的君王,会如何做出抉择。
是顺水推舟,收回兵权,巩固王权。
还是……
王座之上,嬴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跪伏在地的王翦,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古井无波。
许久,他缓缓开口。
“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