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我疑惑地看向菊韵,她只是垂首蹙眉,并不看我。
怪道这几日梅香都不曾近身伺候,想是菊韵怕她留不住话,将她支去做旁的事情了。
我舒缓了一口气,问:“怎么回事?”
菊韵如实应我:“莞嫔昨儿见红了,折腾一宿,今晨生下一个男胎,落地片刻便没了气息。”
“死……死了?怎么会这样?”
我一时心绪不稳,耐不住干咳起来。
见我这般,祺贵人瞬间变了脸,叹惋道:“要怪就怪甄远道啊!乖乖做个忠臣不好么?竟在家中私藏禁书,背地里妄议皇上心狠手辣,被人揭发弹劾还不认错,皇上一气之下就发配他们全家去宁古塔。这莞嫔也不知是从哪儿得了消息,巴巴地赶到养心殿叨扰皇上清净,一激动就见了红。也怪莞嫔自个儿心志不坚,不拿龙胎当回事儿,可惜啊!”
我抚着心口顺气,但看她似有得意之色,便知弹劾甄远道的,定是鄂敏!
她巴巴地告诉我这些,又是为着哪般?
祺贵人关切地拍我的背,小声说:“姐姐放心,我定以你马首是瞻!”
看来……她想让我觉得他们父女做的这一切,是在向我投诚!
我平复了心绪,目光淡淡地掠过她,看向菊韵:“难怪皇上昨夜晚膳用得少,你待会儿送些补品去碎玉轩,再把给六六抄的祈福经书,送去宝华殿为那孩子超度吧!”
菊韵点头,转而看向祺贵人,恭敬道:“祺贵人,我们娘娘还没出月子,身子虚得很,坐了这许久,她也该歇着了。”
祺贵人不好多留,只得讪讪地退了出去。
她前脚刚走,眉岜憷戳恕
梅香没拦住她,只能紧跟在后头,俩人一齐撞进屋内。
眉崛然不顾形象,几乎是扑跪到我面前的。
“熹妃娘娘,求您救救莞嫔!求您了!”
我扶她起来,她不依,反倒用力地叩首,咚咚咚地一声比一声响。
她这般恳切,我也不忍含糊,直道:“依皇上的性子,痛失孩儿,他心中的哀痛只怕不比莞嫔少,莞嫔只要好好养身子,皇上不会苛待于她。至于甄府――”
“熹妃娘娘!”眉峒鼻械卮蚨衔遥“甄家满门蒙冤,莞嫔如何能安心养身子?娘娘最是心慈仁善,能不能可怜可怜莞嫔?”
从年氏覆灭开始,皇上已经对甄府动了别心,只是缺一个由头。
我不愿骗她,耐着性子说道:“你这个时辰才过来,想必之前已经求过太后了,太后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眉峋望了。
她仰面愣愣地看了我半响,然后在宫女的搀扶下往外走。
行至门口,她连连冷笑:“我原以为这后宫还剩个活人,如今看来……呵呵……这样的皇上,这样的后宫,待着还有什么趣儿?”
梅香会拦着眉幔必定是得了皇帝的授意。
他不想让我干涉此事,一则不愿我伤神,另外也说明了他坚若磐石的态度。
办不到的事情,何苦给她希望?
家门覆灭,痛失孩儿,有人觉得莞嫔大约是活不成了。
可我知道,她不会。
传统士族家庭,家中无子,长女的责任与教养决定了她不能只为自己而活,更不能为自己而死。
我几次劝皇帝去碎玉轩看看,他只是沉默,眉宇间隐隐凝结着愁思。
关于莞嫔的一切,他就当没发生那般,只字不提。
他不肯轻纵甄府,又对莞嫔动了恻隐之心。
如此不提不见,只因心中有愧。
若是莞嫔当真聪慧,便晓得利用这点“愧疚”,挽救甄氏。
三月十八日,六六满月了。
因宫里失了一位阿哥,一应庆祝宴席统统取消,我和皇帝抱着孩儿先去奉先殿敬拜祖宗,再去宝华殿跪经祈福,最后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忙了一上午,他送我到永寿宫,说话便要回御书房了。
走之前,他在我额上亲了一下,软声道:“十三弟回京了,此刻正在御书房候着,我得去一趟。”
“公主满月向来是不必告慰先祖的,你也太宠着六六了,倒白白让十三爷等了许久。”我拉着他的手,低声笑道:“帮我给他递个话儿,他这个做叔叔的,也该来抱抱孩子才是啊!”
“嗯~一定带到!”他刮我的鼻梁,又扭头去看六六,轻抚着她的脸颊:“将来六六的琴笛诗书由你十三叔来教,好不好?六六?”
我听着他孩子似的语气,不觉笑出了声,催促着他赶紧去办正事。
目送他行至转角处,忽听得有人在说:“十三爷光风霁月,文韬武略皆属一流,小公主能够得此良师,实乃一大幸事。”
我一转身,便见莞嫔从里头走出来。
听她方才的声音分明是和风细雨的,可就在与我面对面的一瞬,她竟是那般错愕失神,已经屈膝却忘了问安。
相比莞嫔,槿汐倒是沉着得多。
她只惊了一刹,迅即敛容:“小公主今日满月,我们娘娘过来送贺礼的。”
她握莞嫔手的动作连我都注意到了,莞嫔却依然只顾上下打量我,目光惊惧之余,更多的绝望。
想是瞧见六六,便思及自己的孩子?
我不免生出怜悯之心,解下自己的连帽披风给她披上,软声道:“进去坐吧,你如今受不得风的,出门也不加件衣裳。”
她就像被灼伤了一般,猝然将我拂开。
淡淡道:“鲜少看姐姐穿得这样艳丽,也是,这身衣裳……只有熹妃衬得起。”
一语即毕,她的目光冷冷转向槿汐,眼泪也随之落下。
槿汐垂首蹙眉,低声提醒:“娘娘,太医还等着给您请脉呢!”
“臣妾告退。”
莞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梦游似的离了永寿宫。
我这才意识到衣裳不对!
早上皇帝瞧了,似乎也愣了一瞬,但到底没说什么,我当他是念着莞嫔的孩儿,如今看来……只怕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