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也看出了蹊跷，当即道：“这衣裳是娘娘封妃时，内务府送来的，统共有十几件，就这一件颜色格外艳丽，奴才想着小公主满月如此简省，总归要穿些颜色衣裳压压彩头才好。”

她顿了顿，遣了周围的粗使宫婢，接着道：“瞧莞嫔的神色，这衣裳只怕是……是她封妃时错穿的那件！”

我闷了口气，不置可否。

梅香端了茶给我，说话就要去内务府讨说法。

“罢了罢了！”我摆了摆手，蹙眉道：“皇上都没说什么，哪有自个儿查自个儿的？衣裳收起来不穿便是！”

还用查什么？

我与莞嫔先后有孕，又都不是好斗惹事儿的性子，万一来日处的好了，皇后收养三阿哥便是一局废棋了。

这件衣裳，定是她早就算准了的，用来挑拨是非的“工具”。

当初送衣裳的苟总管因不许莞嫔就医，被几棍子打死了，新晋总管梁多瑞是从圆明园调过来的，抓来能查出个什么？

况且我如今有六六，什么纯元皇后，宫廷秘事已经不重要了。

至于莞嫔……

我猜……她本想奋力一争，毕竟家族一脉都系在她身上。

但见我穿了那件“故衣”，竟安然无恙地自由出入，便瞬间心灰意冷了。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总觉得她那最后一眼大有壮士断腕之意。

次日，莞嫔果真应了我的猜测，行了壮士断腕之举！

她奏请出宫修行，以谢不能保养皇嗣之罪，更为大清国运祈福。

又三日，皇帝允之。

莞嫔的离开，带给后妃们的震撼远远大过窃喜。

这个女人的决绝与冷静，令我生出了一些敬服。

她用离开，回应了皇帝的无情，仿佛在说：“我不是你想宠就宠，想丢就丢的玩物。”

我不敢肯定从前皇帝心里头是否有她，但是往后……怕是想忘也忘不了了。

出宫前夜，槿汐来见过我。

她跪在我跟前，眼神依旧如初见那回一般热切，热切到我不禁怀疑她与我曾是故交。

我问：“莞嫔此番出宫，只怕一时不得回来，槿汐姑姑有何打算？”

我原以为她是想投到我这里，不想她对莞嫔倒是忠心，一心要出宫侍奉。

她双目低垂，字字恳切：“奴才晓得娘娘仁慈，之前不曾开口求情，只因没有合理的由头，如今莞嫔丧子又自请出宫，娘娘能否替甄氏满门求个恩典？哪怕不能官复原职，能从宁古塔回来也好。如此既可让莞嫔安心，也可彰显皇上宽宥。”

“放肆！”梅香冷声呵斥，“后宫不得干政，你想害死我们娘娘么？”

槿汐面不改色，只盈然直视着我：“娘娘，奴才给您的冻疮膏，可还合用？”

冻疮膏？

她何故又要提起冻疮膏？

我正思虑着，她又问：“娘娘当真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什么？”我脱口而出。

菊韵冷笑了一声，抢白道：“娘娘自然不记得这些细枝末节，不过我倒是记得牢牢的，你当日还捎带着送了一本金刚经来呢！如今当真是应验了，往后你们主仆有的是功夫诵经，不晓得得心静到何等地步，还需求的什么恩典？”

菊韵鲜少如此疾言厉色，着实令我惊讶，愈发觉得此事蹊跷。

可槿汐并不动怒，只是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张叠地四四方方的纸条。

恭敬道：“那膏药是从前伺候先帝爷的李太医所配，轻易不能得，我特地抄了方子来。”

“姑姑有心了。”

我瞥了眼菊韵，她当即收下，冷声道：“东西收下了，回吧！”

“是，奴才告退。”槿汐规矩地行礼，走出几步，忽而泪盈盈地回眸顾我：“今日一别，只怕无缘再见，娘娘要保重身子啊！”

我看着她留下的药方子，陷入久久的沉思。

不知何时，皇帝从身后抱住了我，嘴唇轻抿住我的耳垂，手绕到胸前，解开了我的衣襟……

“你吓着我了。”

我的心好一阵狂跳，转身与他对视着。

他托起我的下巴，手指划过的我下颌线，动作似抚摸一件稀世珍宝那般细腻。

我的目光温柔地拂过他的眼角眉梢，含笑嗔怪：“做什么？仔细你臂上的伤！”

他坏笑着凑过来，舌头探入我口，轻轻挑拨牙关，像是要将我整个人吞噬一般霸道。

我被动地接受着，在柔软又眩晕的感觉里尝试着给他回应。

我听见他含糊不清地呢喃：“我想要你。”

只是四个字，就像元宵佳节点燃烟火的引线，恨不能顷刻间燃尽所有爱与眷恋，世界只剩沉闷的喘息和娇柔的嘤咛。

……

之后的日子，他每日还是像往常一样，陪我看花，替我描眉，喂我用药，哄六六睡觉。

说来也怪，六六不大亲近我，倒是出奇地黏他，只有他抱着才能入睡。

有时深夜，他还要去瞧一眼孩儿，回来后甜蜜地抱怨：“这孩子随你，真正是磨人得很。”

有一回朝臣们在养心殿等候赐对，偏偏他一松手，六六就哇哇直哭，他只得把她抱去养心殿，当着群臣的面，一壁“哦哦哦”地哄孩子，一壁认真地听政。

有人回禀北运河青龙湾减水坝的工期有所延误，他气急怒喝了一声“混账”，六六“哇”地哭了起来。

群臣相顾瑟瑟，坑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谁知他竟瞬间变了慈父脸孔，一把将孩子紧搂在怀中，嘴里软声安慰着：“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皇阿玛吓着你了，哦哦哦……”

这些趣事儿是十三爷学给我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