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议事,凌霜向来意见鲜明,现在却说“不知如何回答”,实在出乎南容澈之意料,于是不免追问:“此言何意?”
凌霜放下手中酒盏,从容回道:“凌霜不知道陛下方才所问,是倾向于以毓宁公主兄长的身份,还是侧重于以麒兄老友的立场,所以不知怎样回答才确当。”
“这有何分别?”
“陛下若是作为兄长而问,那么凌霜会说,麒兄无论人品家世,都可谓是驸马的上上之选。”
晏麒听凌霜如此说,原本微微泛红的面色不觉一瞬发白,心上也如浇下了一口冷酒一般。
南容澈倒似乎听得兴味盎然,继续听凌霜娓娓而谈:“若陛下是站在老友的立场发问,那凌霜认为,麒兄自己既然已经表明态度,陛下当予尊重,因此他二人相配与否也就不需再论了。”
听了这一番话,晏麒自又感到宽慰了许多,而南容澈却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凌霜,未置可否。接着,举止很是自然地伸手端过凌霜案上的半盏酒,送到自己唇边一饮而尽,方说道:“抛开这些不论,朕更想知道,单从你的内心而言,对此怎么看。”
“如此,凌霜以为,陛下应当收回成命。”凌霜不假思索地回道。
南容澈不意刚刚咽下的那口酒竟是异常地烈,此时仿佛正刺灼着他的喉咙,他顾不得去在意晏麒怡然慰喜的神色,再次向凌霜确认:“你真的这样想?”
“是。”凌霜的双颊桃晕更浓,似乎这一阵子积累的酒意正在向外翻涌,也可能是将要出口的话勾起了她少女的羞涩:“凌霜想,麒兄之所以拒绝陛下美意,或许是因为他心中自有属意之人。倘若如此,我们都不该干涉。否则,不但迫使他辜负了意中人,也会委屈了毓宁公主,实在得不偿失。凌霜不愿见麒兄为难,也不愿见陛下失望,所以认为这婚还是不赐为好。”
南容澈静静地看着认真回话的凌霜,虽然她眼中已有酒意,但仍戎装整肃,举止合宜,言语之间,不减敏慧。她眉目盈盈,英气爽然,纵因酒气平添了三分妩媚,终不改眉宇间一段豪情。她骨中铁血不让须眉,心底柔情不逊神女。戴上那夜叉的面具,无疑令扶朔三军胆慑;若是阵前露出真容,恐怕也会令扶朔君主心摇。她三言两语,便可道破重臣的心事,牵动主君的心弦。这样的女子,于举手投足间,拨乱帝王心曲,想也不足为奇。
南容澈回味着凌霜的话,眸色中不无警惕地瞥向晏麒,同时也已意识到,为晏麒赐婚并不是使凌霜走近自己的良策。
席间,南容澈与晏麒君臣二人可以说是各怀心事,也可以说是心事相通。而这一心事,于凌霜而言,似乎还未曾发觉。残酒既尽,凌霜缓缓起身,向南容澈揖手道:“天色见晚,凌霜请辞。”
“好,朕遣宫车送你回府。”南容澈亦相随起身,并唤小笋进殿欲作吩咐。
凌霜又辞道:“多谢陛下美意,不过宫门外尚有亲随相候,凌霜骑马回府便可。”说罢又向晏麒点头示意作别,便再无赘言,提剑按步,出了清心殿。
因凌霜先时已遣人将自己回城须先进宫面圣之事报与家中知晓,想来父亲自会在府候她归来,因此回到府中,便先到正堂拜见。
靖远公江骋此时端坐在堂上,相别三载,终于得见女儿平安回来,心下自是不无喜悦激动之情,但面上却如往常一样泰然自若,对着跪拜在膝下的爱女,也只简短地说了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