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半日,终归寡不敌众,城墙被太平军发炮轰塌。守城军兵开始夺路奔逃。
吴文镕见大势已去,面北连磕三个响头,旋从城楼纵身向下一跳,为国“尽忠”。
胡以晃、赖汉英二人,督军进入黄州,期望能有所收获,哪知却是一座空城。
早在太平军打破庐州的时候,吴文镕便已将城中的男女百姓悉数迁往他处;粮草饷银等物也都屯放到了城外的山洞中。城中所留粮草,只够军兵半月所需。太平军攻城时,吴文镕知道黄州不可能坚守,便赶在城破前,着令军兵放起一把火来,不仅把粮草烧光,还烧毁了许多房屋。
西征军此时粮草已不敷食用,胡、赖二将,本想打破黄州后补充给养。黄州如此情形,直把二人气得险些吐血。
在黄州只住一夜,太平军便直取汉阳。
守汉阳的是湖北按察使唐树义。一见太平军大军扑来,唐树义将兵马一分为二,一部坚守城池,自己亲率另一部出城迎战;同时,唐树义又急函守武昌的崇纶、青麟二人,请拨兵来援。
激战三昼夜,唐树义一路损伤甚重,城内守军也已弹尽粮绝。但援兵却迟不见踪影。
当晚子夜时分,唐树义率残部突围,在一片密林边,身中五枪而殁。第二天一早,汉阳被赖汉英打破。
随着黄州、汉阳被太平军相继打破,武昌门户洞开。消息风传过来,困守武昌自以为得计的崇纶、青麟大惊失色,汗如雨下。两个人会商了一下,决定依靠官文来解武昌之围。当晚,两个人一面联衔向官文求援,一面向朝廷告急,一面收缩兵力,要死守武昌。老谋深算的副都统官文一接到武昌发来的求援文书,当即便吓了个半死,好一会儿处于混沌状态。清醒过来之后,他一面命文案给朝廷草拟军情奏报,一面传麾下各营管带官到签押房商讨军务。他此时已经打定主意:只派小股兵力去增援武昌,等武昌被太平军打破后,他再统带大队去收复。到那时,不仅湖北巡抚是他的,说不定朝廷一高兴,连湖广总督也一发交给他做。
麾下领兵官还没到齐,他已经兴奋地不能自恃了。
但太平军并没有马上对武昌发起攻击。因为就在汉阳被打破的当日,太平军按照杨秀清的吩咐,拟分兵从陆路和水路扑向湖南。因水路援兵未到,面对重兵守护的武昌,太平军不敢硬取,只能屯兵黄州、汉阳,分取周边城镇。崇纶和青麟却以为太平军是被他们两个的威名给吓住了,内心狂喜不止。
咸丰方寸大乱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到京城,百官慌了,咸丰帝蒙了。
“事情全坏在曾国藩一人之手!他若早出兵,不仅安徽能保全,连江忠源也能保住命啊!”咸丰在书房里一颠一颠地走来走去,口里一遍遍地大骂曾国藩。他先扶着太监到祖宗的灵位前挨着个儿拜了拜,又怀着虔诚的心理抽了个不上不下的神签,这才回到书房传话下去,命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恭亲王奕?、户部右侍郎肃顺军机大臣穆荫、工部左侍郎杜翰、内大臣文庆等人进宫议事。不久,又命祁寯藻进宫。京城百官都知道,每逢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咸丰皇帝必使用的三件法宝是:拜祖宗、抽神签、骂大臣。如果说明初郑和是三宝太监,那么清朝的咸丰就是三宝皇帝。
当晚,一道加急圣谕由京城递出,急如星火送到衡州曾国藩之手。
前因贼扰安徽,迭次谕令曾国藩置办船炮,督带楚勇,由湖入江,与安徽水陆夹击。本日据袁甲三奏请令曾国藩督带兵勇船炮,由九江直赴安徽安庆,刻下贼数无多,或先复安庆,亦可断贼归路等语。庐州为南北要冲,现在为贼所据,必须乘喘息未定,赶紧进剿,遏贼纷窜之路。曾国藩置办船炮,并所募楚勇数千人,此时谅已齐备,著即遵旨,迅速由长江驶赴安徽,会同和春、福济,水陆并进,南北夹击,迅殄逆氛,以慰廑念。
圣旨中所提的和春,是江南提督。安徽事急,皇帝命和春往援,驻滁州。庐州告急,和春率军增援,受阻。圣旨中所提的福济,则是安徽继任的巡抚,也是个无能之辈。
此旨发出时,咸丰显然还不知道太平军已打破黄州、汉阳,即将取武昌,分攻湖南。但有一点很明确,他已经意识到了水师的重要性。
圣旨抵达衡州时,在长沙的骆秉章,也同时收到吴文镕发自黄州的告急火票。吴文镕命骆秉章紧急拨兵援黄州,并一再强调:黄州、汉阳不保,武昌必失;武昌失,湖北危,湖南亦难保全。这无疑是在告诉骆秉章,想保湖南,必先平定湖北。
骆秉章知道这个道理,但自打樊燮来后,除抚标外,他已调动不了提标和镇标。鲍起豹和樊燮虽不敢同他公然叫板,但也确实不再把他这个一省最高行政长官放在眼里。现在黄州有警,他只得把王錱请到巡抚衙门,说道:“胡、赖二逆,重兵围攻黄州。吴制军请我湖南从速拨兵往援。绿营有守土之责,本部院不敢轻动,只能请老弟出省了。”
王錱一听这话大喜,认为重整旗鼓的时候到了,急忙和骆秉章讲条件:“抚台容禀,黄州成败关乎湖北全省安危,我湖南断无坐视之理。经郴、永一战,敝部楚勇仅存四千余人。若出省援黄,须增募新勇不能成事,起码人数得过万。”
骆秉章一笑说道:“曾侍郎水陆大军即将出省,我湖南饷粮,已被其提走大半。老弟再募新勇,饷粮何出?本部院以为,老弟若能把现有楚勇训练整齐,便是大功一件。老弟现在就回营,从四千楚勇当中,挑出精壮三千,五日之内出省去增援制军。黄州已是十万火急,老弟若再耽延下去,恐怕要误大事。”
王錱仍执意说道:“抚台大人容禀,自古道:兵寡则势孤,人众方能成军。出省作战,没有一万人,最少也得有六千之数啊!三千人出省,不仅解不了黄州之围,若陷入重围,自身都难保啊!”
骆秉章脸一沉道:“曾侍郎多次致书于本部院,屡言兵贵精不贵多,新集之勇,未经训练,见贼易溃。此次郴、永剿匪,即是例证。本部院一直后悔,当初竟然听不进他老的良言!”
王錱见骆秉章脸阴沉得像要下雨,便不敢再固执己见,小声说道:“请抚台明示,挑剩的一千人,是裁撤,还是留防省城呢?”
骆秉章想也没想便甩出一句:“一个不留,全部裁回家去!”
王錱看骆秉章语气大异于以往,慌忙起身告辞。
骆秉章坐着没动,口里却道:“曾侍郎转过来不少状子,都和老弟有关。老弟回营后,要严饬各营,再有不法情事发生,本部院一定奏明朝廷,严惩不贷!”
王錱一听这话,登时吓得汗如雨下,连连称谢不止。
骆秉章忽然又道:“老弟头上的五品顶戴,可是本部院向上头下了保证的。怎么做,老弟掂量着办。”
王錱不敢抬头,一边后退口里一边连连称是,连大气也不敢出。王錱现在死的心都有。
不知眉眼高低的徐有壬恰在这时走进来禀报公事。
骆秉章一见徐有壬,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便道:“出征湘勇的粮饷筹备得怎么样了?这好多日怎么没有动静?”
徐有壬赌气道:“他曾涤生一天不出兵,司里就一天不给他拨饷粮!他有能耐,就到上头去告我!”
骆秉章大喝一声:“你放肆!我湖南局面变得如此被动,全是你一手造成的!曾涤生坐镇长沙时,我湖广是何等局面;湘勇移驻衡州后,这才几天,局面全乱套了!你先与曾涤生个人闹意气,又挑拨兵勇不和,直到把湘勇逼走了你还不肯罢手,又举荐王璞山募勇守城。你知不知道,本部院可让这个王璞山害苦了!”
徐有壬愣住了,因为他从没有见骆秉章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太平军最先从陆路向湖南压将过来,沿途堵截的清军被打得纷纷溃逃,眼看着离湖南越来越近。
其实,就在黄州失守、吴文镕身殁的消息传到衡州的当晚,湘勇水师的最后一只战船正巧安装完成,并试水成功。
曾国藩一面向朝廷禀报,一面饬命褚汝航,着水师各营加快操练进程,随时应战出征;又命塔齐布、周凤山、朱孙诒等,各率麾下人马屯扎要道,严防死守。
曾国藩知道,黄州已失,汉阳肯定不保,崇纶和青麟也休想守住武昌,太平军的下一个目标必是湖南!湖南战火纷飞的日子又要降临了。
曾国藩希望太平军能在黄州、汉阳多耽搁些日子,让他在衡州多操练几日水勇。
也是天遂人愿,刘蓉偏在这时从广东押运军火归来。曾国藩喜上加喜。刘蓉此次所押回的军火,均从外洋所购,有千余支快枪,有各种型号的大炮。最让曾国藩和刘蓉高兴的是,他们从洋人的手里购买到了与湘勇在岳州所得洋炮相匹配的炮弹。因款需太少,品种虽多,但数量却不多。
水、陆两师共有官勇一万七千人,如果聚到一起,旗能掩半个天空,声可震百里之遥。
王錱出省不久,骆秉章也收到了黄州、汉阳失守的消息。为防太平军从水路进入湖南,骆秉章饬命鲍起豹速向岳州加派重兵。经与樊燮相商,提标向岳州派过去两营军兵,又单调一只大兵船往来运送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