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曾国藩的老家湘乡,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曾国藩在家读书,一篇短短的文章,朗诵了很多遍,但就是背不下来。一个小偷本想等他睡下之后偷窃,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睡。小偷终于忍无可忍,跳出来大叫:“这种笨脑袋,还读什么书?”
这个笑话并非无中生有。曾国藩天资并不出色,梁启超曾说:“文正固非有超群绝伦之天才,在并时诸贤杰中称最钝拙。”左宗棠更是屡屡不留情面地批评他“才短”“欠才略”“于兵机每苦钝滞”,学生李鸿章也当面说过他太“儒缓”。曾国藩也常说“吾生平短于才”“秉质愚柔”“余性鲁钝,他人目下二三行,余或疾读不能终一行。他人顷刻立办者,余或沉吟数时不能了”。
公正地说,曾国藩绝不是一个机灵的人,与常人相比,书呆气更浓重。而最终他又突破了制约书呆子的终极困境,把书本中的抽象理论与现实的生活相结合,终于石破天惊,成为一代宗师大家。
曾国藩最后能成常人所不能,要归功于他对自己立志、修身的严格要求。
曾国藩在道光年间以一介布衣寒士跻身于翰林院,可以说实现了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书生变蛟龙”的理想。但进入京师后,曾国藩并未如常人般沾沾自喜,因为他的志向并没有停留在翰林院,他的内心有更加宏远的抱负。他所立定的是君子之志,即: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所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
曾国藩认为,志向的高远对个人来讲至关重要。“古人患难忧虞之际,正是德业长进之时,其功在于胸怀坦夷,其效在于身体康健。圣贤之所以为圣贤,佛家之所以成佛,所争皆在大难磨折之日,将此心放得实,养得灵,有活泼之胸襟,有坦荡之意境,则身体虽有外感,必不至于内伤。”曾国藩意识到,自身修养同内圣外王的心灵终极尚有很大距离,因此初涉京畿就将“不为圣贤,便为禽兽;莫问收获,但问耕耘”作为座右铭,时时以“君子当以不如尧、舜、周公为忧,当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自勉。
考中进士是曾国藩政治生涯的起点,同时也是他新生活的开端。他甚至将自己的名号都改换门庭。曾国藩本名子城,到京城后,先改号涤生,取荡涤旧事、告别昨天之意,后得益于名师劝导,改名国藩,以示要做国之藩篱,为朝廷栋梁。
曾国藩立定君子之志后,便投身于京师求学交友的广阔天地。他先拜理学大师时任太常寺卿的唐鉴为师,深入学习经世致用之学,兼治诗古文词,并以朱子之书为日课。向翰林院编修、当时著名的书法家何绍基学习楷书。唐鉴休致回籍后,曾国藩又与倭仁、吴廷栋、何桂珍等人经常聚会,相互交流学习心得。
在致诸弟的书信中,曾国藩表露了开辟新生活之意,全然否定过去偏居湖南的生活。他认为,自己“少时天分不甚低,厥后日与庸鄙者处,全无所闻,窍被茅塞久矣”,到京师后才发现“乡间无朋友,实为第一恨事”,衡阳同学均为“庸鄙无志者,又最好讪笑人。其笑法不一,总之不离乎轻薄而已”。他劝说弟弟们不要和这些人密切接触,他们“不惟无益,且大有损。习俗染人,所谓与鲍鱼处,亦与之俱化也”。他甚至认为,“衡阳不可以读书,涟滨不可以读书,为损友太多故也”。
二
曾国藩当时只不过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却以达到千百年来文人追寻的理想境界为目标,身心疲累程度可想而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曾国藩为自己制订了严格的修身计划,曰“日课十二条”。内容有:
一、主敬:无事时整齐严肃,心如止水;应事时专一不杂,心无旁骛。
二、静坐:每日须静坐,体验静极生阳来复之仁心,正位凝命,如鼎之镇。
三、早起:黎明即起,绝不恋床。
四、读书不二:一书未看完,决不翻看其他,每日须读十页。
五、读史:每日至少读《廿三史》十页,即使有事亦不间断。
六、谨言:出言谨慎,时时以“祸从口出”为念。
七、养气:气藏丹田,修身养性。